“怎麼了怎麼了喂喂……”夏雲易被拖的難受，也不知那張朝天入了什麼魔怔，硬是把他拖進房間才放手。地震那會兒小天就被侍者從兒童娛樂場送了回來，這會兒還是習慣性的屁顛屁顛給兩人端茶倒水。
    “你說怎麼了——？”張朝天目眥欲裂，渾身上下的怒氣不隱自現，夏雲易揉揉被拉疼的胳膊，並不明所以。“是啊是啊，你跟美女聊天當然不知道怎麼了！隔壁出了命案，別人不知道也罷，你還不知道嗎！”
    夏雲易心裏咯噔一下，兩次令他顫栗的氣息竄過腦海：“那不是……人為。”
    陰損到可以波動他的氣息，是靈魂鬼魄才能做出的影響，兩次給他帶來顫栗氣息的，都一定不是活人。
    張朝天怒不可遏，一把揪著夏雲易的領子拽起：“我問你，你是什麼人！”
    什麼人？他是什麼人？
    方綺，夏雲易，未死的遊魂，電視台的打工仔………他到底是什麼人。
    夏雲易咬咬牙，低低的說：“我是……天師。”
    天師者，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匡扶濟世，以正淨聽。
    那是他的身份，他的宣言，他被父親帶領拜入天師門下時的朗朗誓言，如今，居然全部都忘記了。喪命回魂之後，他全部的世界都被感情所占據渲染，迷茫又掙紮，痛苦又糾結，在情感的傀儡下，甚至遺忘了一切的初衷：我究竟是什麼人。
    恨恨的放下夏雲易，張朝天眼中翻騰著恨鐵不成鋼的憤怒，如果是普通人還罷，偏偏方綺是天師，如果是普通天師還罷，偏偏他是魂體附身的天師——哪怕所有人都沒有察覺危機的來臨，但方綺不能不察覺。然而他察覺了，卻視若不見，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悲春傷秋裏，導致生人無辜喪命。
    張小天左瞧右看，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一個一事無成的混蛋，一個妄想死而複生的孤魂野鬼，”半晌，夏雲易緩緩站起來，眼睛裏多了一汪難以抹滅的清亮：“我是……天師，方綺。”
    短短的地震裏，的確出了人命，林蔭道裏救護車穿梭，不過身為魂魄的方綺很明顯的就可以感覺到，那個人早沒救了。酒店沒有刻意封鎖消息，但是“客人因心髒病突發而入院”似乎並沒有引起更大的騷動，一切大致無常。
    張朝天點了根煙，連著牌子也是從前見所未見的：“被害人是在洗浴溫泉出事的，我去的時候他就在門口大聲嚷嚷，吵的要命，說有女人闖進來了。他在單間衝洗時發現隔壁的人居然是個女的，於是氣呼呼的找管理員理論，而酒店那邊說當時那一排坐台單間隻有他一個，根本沒有第二人進出，更沒有女人。我給他們吵的沒心情，就一個人去蹲藥浴溫泉，結果沒一會兒就聽到有人喊救護，說客人暈倒了。”
    想了想，張朝天又補充一些遺漏：“他被抬走時我瞅了一眼，眉間黑氣濃重，但沒有特別強烈的怨氣留下。但也說不準，浴池距離單間老遠了，有錢人就是花錢買折騰……反正等我趕去看，能收拾掉的證據肯定都收拾了。”
    “那你第一次見他的時候呢？他身上的氣場如何？”
    “嘖，吵的跟市場大媽似的，氣兒足著呢，簡直神鬼莫近。”張朝天心有餘悸似的縮了縮。
    張小天忍不住好奇：“單間是什麼樣子的啊？一個人關著門自己洗？”因為年齡不足，小天是被放到兒童洗浴區的。
    “隱私嘛隱私，有錢人就愛弄隱私，”張朝天沒好氣說，“挺寬敞的小隔間，裏麵有暖箱坐台還有各種洗浴用品，還能躺著看電影，反正裏外都看不到。”
    “那，那個大叔是怎麼發現他隔壁是個女的？”
    “因為……”張朝天一時訥言，有什麼閃念從腦海劃過，“是因為——腳？隔間不是完全密封的，下麵可沒有遮擋，如果頭低點，完全可以看的到旁邊隔間的人的腳！”
    “如果我看到的是一雙高跟鞋，恐怕就會跟那個大叔一樣，一口咬定旁邊隔間有女人吧。”夏雲易一語中的，連著猜測三個人都有了些頭緒，不禁心情也好了起來。不過想起在電子區電腦係統莫名的黑屏，夏雲易提出說：“酒店停電的幾分鍾，你們那邊有沒有特別的事發生？”
    “停電？什麼時候停電了？”小天歪歪腦袋。
    夏雲易臉色變了變，“不要告訴我你們不是因為停電才回來的。”
    “傻了麼我白講那麼多，”張朝天鄙夷無比的說，“都有人出事喪命了，我還能在那大咧咧的泡澡？再說之後管理員就把那片洗浴區封鎖了，說麻煩我們先回房間，好了會另行通知。”
    夏雲易還欲再問，這邊房間的門卻響了，Fernando和一位身穿警服的人邀請張朝天過去一趟，不出意外是因為洗浴區的那件命案。出門時，夏雲易默念幾句符咒，蘸水往張朝天身上彈了幾滴，之後便拉著張小天留在房間，對著盛滿水的金缸靜默以待。
    沒多久，金缸裏水紋波動，陸陸續續有說話的聲音傳來，一聽之下竟是張朝天和警員之間的問答，張小天吃驚的張大嘴，這隔物傳音的術法是最基本卻也是難掌控的一項，張朝天雖然也用過，卻從沒有一次能像方綺這樣順手拈來收放自如。
    如果他還活著……張小天忍不住細細打量身邊的人，鬼哥哥活著的時候該有多厲害啊。
    張朝天不知道被帶到了哪裏，周圍安靜的很，很適合竊聽。斷續的問答裏他們得知，死者是來此處度假的魏氏老板，搞房地產生意，死因是過度驚悸而引發的心髒病，可是被害人並無心髒病史，因而不得不考慮到人為因素。除了張朝天，當時洗浴區的一幹管理員也被集合到此，大家七嘴八舌，整合出來的口供卻沒有太大出入。
    魏老板是一個小時前進入的，當時下午茶供應已經開始，所以溫泉洗浴區的人極少，而單間區則隻剩魏老板一人，每位管理員都對應有一位客人需要照應，所以並不會出錯。結果半個多小時後魏老板很生氣的出來，拉住管理員訓斥，口口聲聲說有女人混進了這裏。這期間本來打算進來的張朝天轉去泡藥浴，而大約十分鍾的爭執之後，魏老板又繼續回去洗漱。很快經理得信過來調停，卻在單間裏發現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魏老板。
    順理成章的，所有人都把目光集聚在魏老板所謂的女人身上，女人？哪來的女人？
    張朝天倒是抱臂冷笑，他是唯一一個從根本上就不相信是人為的。問話期間，Fernando接到內線電話，說不下幾句就先告辭匆匆離去了。夏雲易使勁豎起耳朵，也不過聽到“董事”“集合”幾個模糊的字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