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唐賀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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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寬敞開闊,腳底下是舒適的地毯,來來去去不發出半點雜音。兩邊的牆壁是暗色調的紅木鑲嵌,頂部則綴滿細碎的藍光,給人以緩行在星空下的錯覺。廣告宣傳上曾經大力介紹這裏的“星空遊廊”,夏雲易搖搖頭,覺得自己欣賞不來。
走出走廊便是這一層的前台大廳,前腳踏出,夏雲易眼前就是一陣昏花,似有股隱秘的電流在那一瞬間穿過指尖。環視四周,走廊入口,前台,書櫃和酒架,一小片沙發休息區,電梯間……並不特別的布置隨意的零散在圓形的大廳中,他的確記得,張朝天當時從電梯裏走出也說:鬼門壓線,是大凶之兆。
開始也沒太注意,如今看來這家酒店可能並沒有看上去那麼簡單。就在夏雲易留步的空檔,前台的侍者已經繞出走到他麵前,滿麵謙恭:“這位先生,請問您是否需要幫助?”
見夏雲易麵色不好,侍者貼心的把他扶到小沙發上,那邊舉手向醫務區打電話。
“不必了,我隻是隨便走走。”夏雲易擺手作罷,侍者卻沒有放棄的意思,一副恭敬的麵貌從始至終:“如果可以的話,請讓在下幫您聯係您的導從,如此也好隨時為您提供更為貼心的服務。”
導從大約指的就是Fernando了,太過黏膩的態度叫他沒由得一陣不耐。在這些高檔居所,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地道入微的服務固然是眾所追求,但方綺偏偏是那種撒野慣了的人,把適當的空間與隱私看的尤為重要。當初在戚家暫居,他就因此和戚予風沒少鬧矛盾,更何況今時今地。
見夏雲易不答,便以為他默許,侍者轉身去打內線電話。夏雲易眯了眯眼,抬腿跑掉。
繞過鍍金的螺旋樓梯,想那一個個中規中矩的侍者斷斷放不下體麵大肆追逐,夏雲易的腳步也慢了下來。側耳半晌,確定的確後麵沒有跟屁蟲,這才踢踢踏踏的思考去路。出了“星空遊廊”,外間每層的設計如出一轍,連休息區的沙發方向都和上層一模一樣,若非確實從樓梯下來,夏雲易簡直要懷疑自己還在原地踏步。
不過他的心思大多不在此,晃晃悠悠的點開電梯,滿腦子都是以前跟戚予風相處的畫麵。回憶的滋味越是甜美,對接下來要麵對的事實就越是恐懼。附身以來,他開始強迫自己不去關注外界有關那人的消息,杜絕電視報紙和網絡,他很清楚自己在恐懼什麼,而那種恐懼正來自於可能的失望。
而如今,他擁有了血肉之軀,站在這家與那人千絲萬縷的酒店,思念亦隨之而來。
曾經的方綺從不是個軟弱逃避的人,但為戚予風,已是逃避了太久太久。
走進電梯,夏雲易終於深吸一口氣,電梯按鈕處有光滑的觸屏版,摁下五樓的電子休閑區。電梯很快到達,走出時夏雲易甚至可以感覺的到自己雙足的顫抖。小時候背書時記得“近鄉情更怯”的說法,翻來覆去幾句話悶在腦海,又拉扯出密密麻麻的躊躇和擔憂,一時間心亂如麻,恨不得一頭撞死在電梯門上。
可惜電梯不領情的合起,恍惚中有件西裝掛在電梯廂的角落,從夏雲易眼前一閃而逝。
鬧什麼……居然在電梯裏掛衣服,那群服務生也有偷懶的活。
不待夏雲易吐槽更多,大批的侍者從大廳一擁而上,把他連拖帶拉送進電子休閑區。這裏的侍者居然是清一色的美女,統一的絲襪短裙,濃濃的香水味叫夏雲易噴嚏連連。電子休閑區更像個巨大的豪華影院,黑漆漆的室內分列著一排一排的軟沙發躺椅,方綺被安置在靠裏的一架單人沙發上,觸手可及的地方有液晶顯示屏和各種遙控器,美女侍者親昵的湊到他耳邊,詢問是否需要按摩服務。
“不,我隻想上網。”頭疼的推掉美女們熱情的目光,夏雲易終於得空夠到電腦,也許是被這樣誇張的服務感染,之前心頭那濃濃的焦慮居然淡去不少。
戚予風……
默默念下這個名字,夏雲易咬牙點下搜索。眨眼功夫,網頁迅速的打出一列新聞,“戚氏集團天價收購……”“戚予風否認與重華案相關”……“新聞評議戚氏與上菲合作的不確定性”……太過冰冷的字眼把激動的心情抵消了大半,夏雲易默默下滑鼠標,雖然搜索的是人名,但絕大多數的新聞卻是和公司財團相關,吝嗇的連張戚予風的正麵圖片都不肯給。兩年前的戚予風明明還在家族的羽翼下養尊處優,一事不知,如今看來還是應了那身份,逃脫不了涉身商界的命運。
是不是該去娛樂網站搜索?夏雲易猶豫了下,又在“戚予風”後麵添加“訂婚”兩字,頁麵重新搜索,蹦出三條新聞,且三條新聞都是相同內容,不過被不同的小道網站提供——豪門再現:戚予風被爆與齊家千金訂婚。
放在最初,這條新聞不出意外惹起軒然大波,單是方綺就會不依不饒。可惜兩年了,夏雲易冷冷掃過新聞時間,這條新聞已經是兩年前的舊貨。
當時他還活著,所以記憶猶新,為齊雅和戚予風訂婚一事鬧出的事情可不少,連他一介小人物也被狗仔隊的相機捧到了聚光燈下:豪門少子的同性戀人,是用聯姻掩蓋濫情,還是戚氏集團的內部醜聞……一個個,多吸引人的噱頭,方綺覺得當年戚夫人對自己的厭惡實在順理成章,而那時戚予風所表現出的堅持也叫人難以忘記……夏雲易摸摸心口,發現自己在笑。
不應該懷疑他的吧……他明明是那麼溫柔的一個人。
再往下刷,就是風牛馬不相及的花邊新聞,夏雲易泄氣的靠回沙發,不知道該慶幸還是傷感,一切仿佛還停留在兩年前,當年鬧的沸沸揚揚的新聞也隨著時間而淡出人們的視線,就連網絡上也不過寥寥幾筆提及……夏雲易猛的直起身,不對,有哪裏不太對。
咬咬牙,夏雲易搜索欄打出“同性戀人”,又搜索自己的名字,兩次短暫的停頓後,頁麵最終一片空白。沒有!搜索戚予風的同性戀人,竟然什麼信息都沒有,甚至連方綺這個人的資料也是空白!這麼久了,雖然也設想過戚家會動用力量壓下媒體的負麵評論,但是這樣幹淨利索的消除,倒更像是急切的想抹殺掉一個人的存在,連著所有存在過的痕跡一起洗去。
夏雲易緩緩站起身,屏幕的熒光映的他的臉不似活人:他需要見戚予風……他需要立刻見到戚予風!
就在此時,腳下的大地忽然晃動,緊跟著幾聲尖促的驚叫響起。待夏雲易回過神,整個休閑區完全陷入濃厚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見五指,客人的驚呼在周圍此起彼伏。夏雲易猛的打了一個寒戰,又是那種感覺,電流般細微的貫穿全身,就如之前一樣。
剛才,是有什麼東西過去了?
很快啪的幾聲,備用電源打開,侍者們收起驚慌,緊張有序的安排客人們的疏散。“請大家不要驚慌,隻是範圍很小的地震,不會造成任何損傷,請大家有秩序退出,我們會帶您轉移到安全區……”
夏雲易暗歎倒黴,來度假酒店居然也能遇到地震。他不害怕這些,慢悠悠等到最後才走,起身時不忘撥開腳下的電源電線,以免黑燈瞎火摔個狗啃泥。躺椅側麵一片空蕩,他依稀記得,這些電腦都是內設電池,準時更換,既然不連外線,那為何會隨著地震而集體黑屏?
“先生,”舉著手電筒的侍者不知何時近身,主動說:“您是最後一位了,請快快離開吧。”
隨著人流簇擁到露台區,酒店的警報早已解除,有不少客人三五成群的離開,繼續自己的休假,夏雲易捧著送來的熱飲,滿腦子還是方才網上的新聞。因為剛才的地震,大部分客人還穿著寬鬆的浴袍,白花花一片,叫人眼花繚亂。
不經意間,一抹窈窕的身影闖入視線,夏雲易抬起頭,本能的盯住那處。
“賀姐?”
前方正側頭打電話的長發女子遲疑的回過頭,迷茫又激動的環視四周,半晌把視線落在方綺,也就是富家弟子夏雲易身上。“小弟弟,剛才是你在叫我嗎?”
心髒傳來噗通噗通的脈動,夏雲易強壓心底激動,但回魂後第一次見到故人的喜悅還是叫他緊張不已:“是……是的,我記得你,你是電視台那個主持人姐姐,叫唐賀馨對不對?”
淡淡的失望從唐賀馨眼底劃過,但很快被標準的明星做派所取代,友好的笑笑。“是啦是啦,沒想到居然被小弟弟認出來了,真了不起,是和父母一起來度假的嗎?”
還是一樣喜歡比自己小的男人,還是一樣對別人以大姐自稱,會在方綺第一次去電視台應聘時驕傲的甩出長發,說“小帥哥,跟姐姐混有的賺哦”的唐賀馨。在遇到戚予風之前,當年畢業後的第一份工作,方綺更早的遇到了這個女人。瀟灑,帥氣,開朗且豁達,穩穩占據著電視台第一主持人的寶座。沒有人不喜歡這個明豔似火的美女,縱使追求者無數,唐賀馨也從不差別對待,與一幫同僚稱兄道弟,頗得人緣。
初入電視台的新人,又是做後勤的雜物,最初的方綺沒少得到旁人的冷遇和白眼,而唐賀馨給他的永遠是友好的微笑,暗地裏的照顧,甚至午夜一份貼心的加餐。如果說戚予風留給他的是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那麼與唐賀馨的相處無異於一股暖流,烘熱一段寂寞的人生。
然而這樣的唐賀馨,卻叫方綺深深的傷害了。戚予風第一次來電視台做客的時候,負責主持的便是唐賀馨,方綺後知後覺的意識到,也許從那時起,情根就已深種。當他費盡心機抓住戚予風的視線,當他跟戚予風牽手走入戚家大門,那個女子隻是頂著紅腫的雙眼從廁所離去,微笑說:“小綺啊,要代替姐姐好好跟戚先生在一起哦。”
原來她是喜歡他的,那麼久那麼久,都不曾被人察覺。
方綺垂下眼,卻沒有鬆開戚予風的手。
對不起,賀姐。
方綺欠你的,是一句無法回頭的道歉。
見少年久久不答,唐賀馨以為他在緊張無措,便鼓勵似的與他坐在一起。夏雲易有些慌亂的直起身,用少年特有的天真說:“我很喜歡姐姐的節目,每期必追的,後來生病住院,有好久都沒能看到電視了,姐姐最近又出了什麼新欄目嗎?”
唐賀馨微笑著搖搖頭,剝了兩個橘子遞出來:“其實姐姐也很久沒有出鏡過了,以前的幾個訪談都交給了其他人。”
“連那個[靈聞秘事]也……?為什麼要換人,姐姐明明做的那麼好。”
“不,是我自己不想幹了。”唐賀馨目光淡淡飄遠,“其實姐姐現在在新聞部,感覺八卦趣聞什麼的更有意思,說不定哪一天,你看的某些報道和采訪就是姐姐寫的哦。”
方綺內心裏搖搖頭,記憶裏的唐賀馨坦蕩分明,從不是個喜歡造謠八卦的女人,不過既然唐賀馨有心事,他也不便再問。露台區的人漸漸少了,侍從不停的從兩人身邊路過,看的出想詢問什麼但又不好意思打斷兩人的聊天,美豔的女士和俊秀的少年,怎麼看都是一副養眼美景。
“對了,我記得姐姐在西港電視台工作,怎麼會來高喬市的Vincent酒店度假?要知道西港那裏的Vincent酒店可是公認最好的。”
唐賀馨一時失言,勉強笑笑。
夏雲易奇怪,正要發問,那頭就傳來震耳欲聾的吼聲:“臭——小——子——”
這氣魄,除了張朝天不做第二人選。露台區僅剩的所有人向門口的張朝天送去注目禮。也意識到自己的失禮,張朝天煞有其事的咳嗽幾聲,不由分說就把和美女聊天的夏雲易拽走,棉質的拖鞋硬被他當做人字拖使,八字一邁霸氣側漏。
可憐夏雲易還沒來得及跟唐賀馨說句抱歉,就被這位“監護人”兩下拽的沒影。唐賀馨的目光淡淡落定,淡的幾成悵然:“賀姐麼……我又在做夢了,明明會喊我賀姐的那個人已經不在了。”短暫的失神後,唐賀馨的目光越過露台,酒店下麵廣闊的園林庭院外,有豪華的轎車陸續駛來。
怨毒,由此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