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孤煙長盡雁未歸  第93章 大漠孤煙(3)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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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續)(安采薇)
    那,或許是那時我昏過去了的緣故麼?所以我對他所說的,真的全無印象……不對,後來在夢中,好像確實曾見過一雙淡茶色的杏瞳,與常人迥異,所以在夢醒之後甚以為怪,再後來就再沒想起過了……直到今日。
    “後來呢……?”我問。
    “其實,”他張口道,頓了一頓,眸光微黯,“我曾見過你的蘭姨,在那時。”
    “你見過她……?!”
    “是。就是她最後出手除去了那個刺客。”他道,“那時她說,這是她最後一次報恩,希望我們再不要將她,至少不要再將無辜的你,牽涉入那些事之中。”
    “她那時出手助我,大約隻因那殺手傷了你,又當年曾與我的母妃有過一段金蘭之情罷。”
    “蘭姨她和你的母妃認識?”
    “是。不過當時年紀尚小,所以不很記得。”
    “大概就在那時,我的傷口接觸到了你的血。後來再毒發時,程度竟有所減輕。”靜默了片刻,他又接著道,“但我既答應了蘭前輩,後來有人察覺我毒發狀況的變化,我隻推說不知為何。”
    ……所以,一直到我後來出青蕪城、遠嫁入毓王府,都未曾有人因此身此血的緣故來找過我的麻煩。
    他輕歎一口氣,淡茶杏瞳移開了目光,低頭望向右手腕青蓮紋身的位置。
    “不過,再後來我卻沒有守住當時的承諾……抱歉。”
    “容公子不必道歉。”我道。
    “我不但沒有守住當時承諾,後來又對你有所隱瞞。”他輕聲道。
    “沒事,你能對我說這些,我已很高興了。”我道。
    心中也確是如此。那些困惑了許久的,終於有了解釋。而且,或許他未將實情告訴我,是仍在猶豫不該將我牽涉入這些事之中罷。但他所曾守住的秘密,關於此身此血,穆離他不知何時已是知道了。
    “接下來,葉笙他會幫你。”他道。
    “那你呢?接下來要離開雲國了嗎?”我問。
    “是。”他輕點了下頭、
    “那,之後很長一段時間,都不會再見麵了。”我輕聲道。
    洞窟外,晨光已漸亮。
    洞窟內仍是光線微黯,無人說話時,更是安靜,甚至聽得清彼此的呼吸聲。
    他不再說話,我亦不再開口。
    過了許久,才再轉回眸去看向他,見他雙眸輕閉,眉間微蹙,呼吸輕穩,卻是眠得極淺。
    他守了一夜,現在換做是我了。留意著周圍的一切,並無異常。隻是身上的傷口覺著有些難受,大約是才開始愈合不久就又折騰了的緣故。
    大約過了一個多時辰,外間已是陽光燦爛、熱氣浮動時,聽聞他醒來的動靜。
    “走罷。”他道,站起身。
    我以手撐地,正想跟著也站起來時,卻是身子一顫,又跌坐在地。
    右腿控製不住抖得厲害。
    “……再歇一會兒就好了。”我有些尷尬地笑道,“抱歉……身上傷口好像又有些裂開了。”
    他卻隻站在那裏,低頭看著我的右腿,淡茶杏瞳內卻是我所看不懂的莫名。
    ——“得罪了。”
    他忽然道,蹲下來,一手輕按住我的右膝蓋,另一手將裙裾撩了起來。
    腳腕處,凝結成塊的血痂間小股的鮮血緩緩淌出,更有地方幾乎是血肉模糊,看來是後來又在傷口之上又新添了傷——傷口粘住了布料,以至於在裙裾撩起的一瞬,疼得我差點喊出聲來。
    昨晚隻顧著走了,後來又太累了所以很快便睡著,以至於一直沒有注意到。
    他立即從袖中抬頭掏出了一隻瓷瓶,打開瓶塞,從中傾倒出透明的液體,清洗傷口——
    “呲——”
    這次是真的忍不住了,疼得呲牙咧嘴,不得不在他抬頭看過來時伸手遮住了臉——我此時的表情一定十分猙獰,這在以前就被雨煙笑說過好多次了。
    清洗傷口之後又簡單包紮了,後果便是他的衣角缺了一大塊。
    淡茶色杏瞳望過來,眸光卻是黯沉——
    “我沒事了。謝謝你。”我立即開口說道,彎了嘴角想要盡量笑得自然些。盡管腳腕處疼痛稍緩,但稍加注意,便又忍不住想要呲牙。
    過了一會兒,才聽他輕歎一聲,轉過身去,蹲了下來,雙手在身體兩側向後伸著——“上來。”
    “什麼……?”我卻是愣住了。
    “我背你。”他道。
    “……好。”我輕聲答應了,深吸一口氣,才慢慢靠了過去,雙手環過他的脖子,將身體壓在了他的身上。
    走出了禪窟,烈日陽光照在身上,熱得厲害,幸好手邊還有一件白色披帛,將它展開了披上,雖然遠遠看起來一定很奇怪,但好歹舒服了一些。
    “……采薇還有件事,想要問。”我輕聲道。
    “你說。”
    “之前我在詔城遇見的那位說曾見過‘蘭姓姑娘’的婆婆,其實是假扮的吧?”我道。
    他一愣,卻是笑了,“為何這麼說?”
    “那宅院過於幹淨,蛛網灰塵全無。倒是在莘鎮的那處宅院很像。”我道。其實那時隻是略微覺著有些不對,後來心裏才漸漸生了懷疑。
    “確是假扮的。”他點頭承認,“那位婆婆在兩個月前就去世了。不過,那盞燈籠是真的。關於它的來曆也是真的。”
    悶熱的沙漠,他卻還要背著一個人走,過了許久,他的呼吸也漸有了些喘音。
    所幸又走了不多久,總算是走到了之前曾經過的一處綠洲。
    他從小湖中新裝了水,回身走來,將水囊遞給我,在一旁坐下了。
    “有個問題,不知可問你麼?”過了一會兒,聽他問道。
    “嗯。”我點頭答應道。
    “……可曾悔過麼?”他的聲音很輕,在這浮動著熱氣的空氣之中,竟是聽得也有些模糊。
    不過,他想問的,我卻是知道。
    “……都過去了。”我道,微微笑了笑。
    所以後悔與否,這個問題沒有意義。
    就如眼前的這平靜水麵所倒映的白雲,不過轉瞬飄逝。
    原就有了想要離開的想法——其實從一開始,就想要離開的。不過是那時做了抉擇,終於遠嫁。
    稍作休息後再次上路,不久沙漠變為了沙棘聚落而生的戈壁,遠遠能看到孤山——在這石頭山的另一麵,便是距離此前的駐紮地最近的小鎮。
    不過雖能看見,但從這裏過去,還要在荒漠戈壁之中走上許久。
    ——“容公子……也想要那個位置嗎?”我輕聲問。
    原不該貿然問出的問題,在離別之前,卻忽然想聽他親口回答。
    “……是。”容塵靜默片刻,點頭答道,“隻有那個位置,我才能做我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是為了保護你的弟弟嗎?”
    容塵極淡的一笑,並不回答。
    “所以,你去黑岩城,不止是為了幫毓王破城罷?”
    黑岩城並非無法可破,除去神機營的配合之外,應該還需要一個影子裏應外合。但除了他們與穆離之間有某些約定的緣故之外,他又為何非要親自以身試險?
    才聽他張口正將回答,卻忽然噤聲,戒備地看向四周的沙棘林。
    沙棘林中傳來奇怪的窸窸窣窣聲。
    容塵慢慢將我放下,接著遞了一柄匕首給我。
    “拿好了。”他低聲交代了一句,說話間手指間已夾了尖細如針的鋒利刀刃,警惕地看著四周。
    很快就看清了聲音來源,在沙棘叢中是狼群在緩慢移動。
    忽然有一匹狼竄了出來,幾乎就在一瞬,他手中尖細如針的刀刃束束飛出,無一虛發。
    狼,竟相繼倒下,不出一刻,竟再無一隻站立,盡數攤在地上,痙攣掙紮,看樣子痛苦不堪。
    原以為會是一場持久惡戰,未想很快就結束了,來得及逃走的狼也不再追,空氣之中腥熱的血味彌漫著。
    他又背著我向前走了一段,到了空氣稍好些的地方才再將我放下。
    “沒受傷罷?”他問。
    我搖搖頭,“沒。”
    適才隻是認真看著罷了,他的動作卻還是看不清。
    我將匕首還給他,他卻讓我留著。我抽出匕首一看,見這匕首刀刃鋒利,堪比紙薄。應是極珍稀名貴,千金難求。
    “以作防身之用。”他道。
    “……好。”我將匕首收下了,“待回去了,我會讓葉館主他轉還給你。”
    在他站起身時,我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仰頭對他道:“帶我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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