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續）（安采薇）
    “那便多謝——”
    ——“要我去可以，你們先將剛才的話說清楚！”
    明蕭才張口沒說幾字，就被雲遙打斷了。
    “雲姑娘，可是在下適才還有何處未說清？還請雲姑娘一一指出？”明蕭道，語氣很是耐心。
    雲遙帶著怒意的目光在我們這些異族來客之間打量著，不信任之意全無掩飾，甚至還帶著幾分厭惡。
    “我先走……？”我小心道，不知是否擅自闖入了，以至於明蕭他們不好開口，畢竟大理寺之事不便於無關之人聽說。
    葉笙擺了擺手，麵上仍是淺淺笑意溫和，道：“沒事，安醫女，你可以留下。”
    “雲姑娘。”葉笙說著，轉向雲遙，“適才明蕭他說的，隻是基於目前所掌握證據的推斷，並非十二分的確定。我們到此，也隻是為了詢問調查更進一步的線索。若是真無此事，那麼，清者自清，雲姑娘自是不必擔心的。”
    ……說是留下來沒關係，這一段話聽得我雲裏霧裏，隻勉強能猜到幾分，他們具體在說何事。
    ——是關於京城巫蠱之事，甚至，可能也關於此前那神秘的紅衣女子。
    ——赤玉其人，亦是苗州出身，至於是苗州何方人氏，卻是不曾聽說。
    或許，也與幽月或是黑水有關。
    “阿遙，他們說的有理。這件事還未確定。不管怎樣，查清了總是好的。”布婆婆也勸說道。
    雲遙仍是一臉怒意未減：“師父您說什麼就是什麼，阿遙我管不著！”
    說完，立即轉身大步走出了屋子。
    布婆婆輕歎了一聲，又是咳嗽不止，末了，轉向我們幾人道；“她性子一向直來直去，還請諸位見諒。若不嫌棄，各位就在寨子中隨意走走吧。”
    “多謝巫祝大人，我們幾人先告退了。”為首的明蕭起身行禮道，我也跟著走出了竹屋，出了籬院。
    晨曦正染過群山，染上村寨家家戶戶一片淡金。
    葉笙留下來向布婆婆討教醫術，而明蕭回客人所居的院落歇息去了，而容塵早不知何時已是離開了。隻剩了一個人，索性便如巫祝布婆婆所言，在寨子中隨意走走。
    路上所遇到的幽月族人，大多都還是會微笑致意的，倒是並沒有特別排斥的態度。
    不知不覺間，已是走到了寨子邊緣。
    樹林之間，走出了一個人，恍然回神，才發覺那人竟是雲遙。
    “雲姑娘。”我先開口道，略福身行了一禮。
    “你，不是醫女。”雲遙盯著我，半晌，才淡淡開口，“是毓王府的妃子。”
    “雲姑娘如何得知？”我一愣，微笑問道。
    “我跟蹤過你。”
    “所以，你對淩夢下毒，果然是為了向薑公子麼？”我問道，收了笑意。
    雲遙神情一瞬僵硬，張了口，像是想說些什麼，卻終究還是沒有說出，轉開了視線，側過身，遠眺巨石台下一覽無餘的眾山之景。
    過了許久，才聽她再開口，聲音變了輕緩，卻是多了難過的情愫，“我和他，從小就在一起……可他不過就去了一趟雲京，竟然就愛上了那裏的姑娘！怎麼可以如此狠心……？！”
    “向公子是幽月族人？”我卻是驚訝。
    雲遙點點頭，“他並非苗人，不過很小的時候就被師父收養。我們從小是一起長大的。”
    “他從小就聰明過人，隻可惜歪主意卻是最多，也不學好。其實，我下的蠱毒也沒有那麼難啊。以前我跟他說話的時候，如果他有多注意聽，根本就不必麻煩你們千裏迢迢跑來苗州這一趟。”
    很難想象，向薑那樣的人，小時候會是不學好的。也不知，後來究竟是發生了什麼，畢竟此前聽向薑所說，根本聽不出他也是幽月寨之人，而幽月的巫祝大人布婆婆也隻是稱他為“向大人”。
    “那個姑娘……他喜歡的那個姑娘，我觀察過一段時間，那姑娘，其實並不喜歡他對吧？就像，他不喜歡我一樣。”雲遙道，唇角微彎過幾分淒然的笑意，“你說，這世間的癡情人，為何偏偏就這麼多呢？”
    良久無語。
    這世間，癡情之事，總是最無理也無情。
    “對了，還有一人，西平公主，也中蠱了。是你下的蠱麼？”忽然想起了，便索性一問。
    “我是曾試圖對她下蠱過。那女人，誰叫他當時那樣為難向薑！”雲遙忿然道，“不過，我並沒有成功。”
    一句話說完，她也不再解釋，轉身就走。
    適才說的那一大段話，或許隻是因為我是個外人，所以她才說了那麼多罷。
    ——頭頂忽然一陣枝葉響動，抬頭看，卻是雲葉坐在那裏，接著撐手一跳，順利落了地。
    “小葉妹妹……一直在那裏嗎？”
    “原本隻是在樹上看風景，並沒有想聽到什麼。”雲葉眨眼道，吐了吐舌頭。
    “其實，她說的，我也能感受……”忽聽雲葉小聲得近乎自語地說著，一向炯炯有神的目光，一時卻是有幾分飄忽，“……誒，沒什麼。”
    她不說，我也不再問。隻是與她一同站在樹下，看遠處雲海翻騰。
    “安姐姐，你知道黑水為何會與幽月不和麼？”雲葉忽然問道。
    黑水與幽月數百年交惡的緣由，之前聽容塵說起過，不過這會兒也隻望著她，等著雲葉她自己說下去。
    隔了片刻，雲葉輕歎一聲，接著開口：“我聽哥哥說，是為了爭奪山峰上的一種很珍貴很珍貴的花。那花的名字，叫做‘雪泥青蓮’。”
    “雪泥青蓮生長在高山之頂的冰雪穀，那裏終年大雪，相傳隻有那些不怕死的勇士，才會去冒險。”
    所以，這次的隊伍，也是有人打著這樣的主意麼？
    背後石階傳來腳步輕響，回過頭去，走來的人卻是葉笙。
    “安醫女，雲姑娘。”葉笙微笑道。
    雲葉笑意盈盈地走了上去，“葉哥哥，有件事，我才想找你。”
    “何事？”葉笙問道。
    雲葉皺了皺眉，向四周打量了一圈，才開口道：“我想，布婆婆應該不會說……其實，‘幽月’還有一個人……一個大姐姐，我小時候也見過的，我聽說，她在好幾年前為了一個異鄉人叛族出逃了。”
    “你可知她的名姓？”
    雲葉搖了搖頭，聲音壓得愈低，“我對這裏，其實也不熟。不過是聽哥哥說起過，那個大姐姐在走的時候，好像也帶走了寨子中的什麼。不過，這些都是幽月的秘密。即使是哥哥他也無法知曉更多了。”
    葉笙垂眸沉吟片刻，抬手行禮道謝：“多謝雲姑娘告知。”
    “能幫到葉哥哥就好啦。”雲葉笑道，笑得眼角彎若月牙。
    ——是很開心的笑罷。
    莫名地，忽然就想到了很多年前，在青蕪遇見穆離的時候。那時的自己，笑起來的樣子，也是如此一般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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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笙）
    “還請您過目。”微笑著說道，將薄薄一封信遞給了主座上的布巫祝，靜坐著，等她將並不長的信仔細看完。
    借著請教醫術的理由，單獨留了下來。
    ——這信，是容洛親筆所寫。
    若非此前歐鎮洛氏曾幫過幽月一個大忙，這其中欠了一份恩情，隻怕此番前來，並不會如此容易就拿到雪泥青蓮所煉製的藥粉。
    “多謝巫祝大人。”
    “你回去時，代我向他問好。”
    “是。”微笑回道，起身告辭，取走了木桌上放著的一隻玉瓶，小心放入了袖中。
    ——有了這一瓶藥粉，就算沒有另一樣藥引，小公子的病情，也該會有很大好轉。
    在石階上駐足，向西南而眺，遠及天邊，有雪峰相連——雪泥青蓮，便生長在雪峰之間的某處雪穀冰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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