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曉寒未盡梨花落 第26章 流水斷愁(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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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采薇)
得宮內之人傳消息命毓王府安側妃於第二日入宮時,我正在洛館的後院內與丁香一道碾藥。藥香清涼透骨,宮內來傳話的姑姑一臉嚴肅,線條僵硬得幾乎如石像一般,將話傳到之後立即就轉身離開了,連一句挽留“請喝杯茶歇歇再走”之類的話也沒留空餘給我說。
想來這洛館內的蕭寂氣氛,除了待久了習慣的,旁的人可真不願多待。
原以為燃燈節那晚周淑妃不過是說說而已,如今消息傳到,確實有些出乎意料。不過,既已如此了,也不多歎什麼,稍作些準備,去便是了。
夜半時,窗外淅淅瀝瀝雨聲漸起,間或夾著屋簷下銅鈴輕響。
到清晨起時,雨勢雖轉小,但水霧升騰繚繞,從毓王府出來後向北望去,隻隱約看得見正南的皇城宮門。
過了第一道南宮門後,換了宮內的馬車,一路緩行,終於停在了皇宮東北臨著太液池的一處苑館外——朱牆內疊石理水、花木相宜,內裏的建築景物並諸樣布置無不透著江南園林特有的清麗氣息。
這才想起昨日宮內來的那位姑姑所說,淑妃娘娘等將在任貴嬪所居的南煙苑有一小聚,其時邀請毓王府安側妃一同前往賞景品茶。
腳踏在濕漉漉的青石磚地麵上,寒氣滲過略顯單薄的衣服,一瞬不禁寒顫。
煙雨朦朧的江南景色,本該是美極,但在透雕彩繪精美的遊廊與敞軒內或站或立、言笑自如的眾佳麗們,卻生生將這絕好的清麗景致給變了樣。
那些俏麗笑容之下的心機暗鬥,實在是,不願多看。
但心下雖覺不適,畢竟如今是“應邀”而來,隻得亦微笑了,輕步向眾人所在走去。
坐在上首的,便是那日出言誇讚的周淑妃,一襲淡紫華服,麵施薄妝,笑時眼角微微皺起,想來這些年是保養得極好,氣勢卻比那晚所見還要端嚴了幾分。與那晚一樣,陰皇後並未出現,聽周淑妃所言,皇後娘娘仍是身子微恙之故。
我昨兒挑了兩樣茶和與其相配的兩套茶具並必須的一些煮茶器具帶了來,除此之外,周淑妃與其他幾位妃嬪亦拿來了其各自珍藏的茶品。
不必過多閑聊,時間卻是一晃似過得極快。
屋簷外,小雨仍是淅淅瀝瀝下著。手中動作輕緩,恍然似想起了什麼,胸口隻覺微窒,也不過一瞬的愣怔,再不多想。
用心,將這些做完了,也就該結束了。
從煮水溫壺,四下變了安寂,一直到奉茶聞香,敞軒內才漸漸有了說話聲。
“毓王府能得安側妃如此佳人,真是幸事。表妹她定也覺得十分喜歡。”最先說話稱讚的是周淑妃。
“蒙淑妃娘娘誇讚。”深福身言謝,微笑著,心底卻是覺著異樣。
周淑妃的表妹,便是毓王妃周氏了。
這話說得倒真是十分客氣。可有女子真會如此麼……怎麼可能,會是喜歡呢?
這一次宮內妃嬪們的小聚,總是附和著周淑妃說話說得最多的,是一位趙姓的芳儀,極佳的姿容,笑時眼角自帶了幾分媚意,說的話卻是謙遜妥帖,句句討淑妃娘娘歡心。
這位趙芳儀的年紀或許還在我之下。去年曾有過一次大選秀女,或許就是那時入宮獲寵了的也說不定。
待到眾人散時,任貴嬪不知為何卻向我走了過來,腳步似有些微的焦急。
也或許是錯覺罷。反而是自己太想離開這個地方了。
見任貴嬪似還有話要對我說,便停下了腳步,等她說話。
任貴嬪淺淺笑著,褐色澄淨的瞳眸望過來,極淺的笑意透著十二分的疏離淡薄,“安側妃也是南方人,南音聽著頗感懷念親切,不知可否多留一會兒,稍晚些再出宮,陪我說說話?”
“……好。”
庭院小池,雨雖停了,卻仍是一片水煙朦朧。
“聽聞聖上獨對貴嬪清心蕙質讚賞有加,特賜了皇宮中園林水景最有南鄉韻味的宮院與貴嬪居住。”
“確如安側妃所說,承蒙聖上厚愛。”任貴嬪答話,語氣極淡。
她想說的,是要避開別的人說的話罷。雖覺有些麻煩,但不免還是好奇。
順著她的話繼續道:“適才實在是獻醜了,貴嬪可還有何賜教?”
就這麼又回了敞軒之內,坐了下來,任貴嬪讓人取了新鮮玫瑰花瓣來,一麵煮製花茶,一麵開始了有一句沒一句的閑談。
從南方人情風俗,一直談到了我前段時間回青蕪城省親一事。也不知宮內是否一直是這般消息靈通,最後甚至連水臨閣發生的事也問起了。
也就是在任貴嬪問起水臨閣之事時,從她言詞之中,感覺出了一絲端倪。
“那戲子,真的……是近來京城內一係列凶案的真凶麼……啊,還好,安側妃你總算是平安。”
任貴嬪說著這些話的時候,神情並不像是平常聽說這件事的人會表現出來的樣子,反而是眉間憂色凝重,似在擔心著什麼而心神不寧,甚至於再保持不住原本平靜淡漠的樣子。
心下忽有所感,她所想問的,總不會是……
若真如我所猜測的,那麼,現在……
“任貴嬪,淑妃娘娘讓我入宮,是為眾妃嬪娘娘們一同溫習南茶道藝,其中更能得貴嬪您的賞識,采薇極為感動。”
指尖蘸了茶水,在檀木桌上寫下一個“耳”字,以示可能“隔牆有耳”,甚至,連近在身邊的侍者也有可能……
燃燈節當晚,在林子之中,任貴嬪所舞,雖細處有所差異,但確實是……而這一曲蓮舞,並非尋常舞者可能習得,除非其中有著怎樣的巧合或特別的因由。
而當時任貴嬪自己所說,是想起了一個“故人”,才有了之後的隨興一舞……
看來,有可能麼,有人在暗中操作讓我入宮,就是為了讓這位任貴嬪向我打聽千麵戲子一案的消息麼……當時周淑妃說出那樣的話,甚至當時晚筵上的節目安排,這一切環節,若並非巧合……
“我亦素喜茶道,不過在宮內久了,不免日漸淡忘。今日能與安側妃談論品茶,亦是十分高興的。”任貴嬪輕點頭應道。
敞軒內已是花香四溢,一抿入口,馨香溫潤。
半晌沉默,任貴嬪才又張口問道:“安側妃,可願陪我到水池邊走走?”
輕點頭,撐了青布傘,走在了靠近水池的一側。
也不知她的水性如何。但,至少我知道自己的水性還是不錯的,雖說也已有幾年不曾在夏日遊水了。
宮中有妃嬪曾以一曲飛鴻舞驚豔了當時為墨國使者團所舉辦的迎賓宴上的所有人,包括後來繼位為墨國皇帝的墨三皇子。當時的墨三皇子還特賦詩一首,而在詩句流出宮外後,還有人譜了曲,連在青蕪城時的我也曾有所聽聞。
那差不多是在初次遇見穆離的不久之前。
而那位傳說之中的雲國妃嬪,原來就是偏居宮城一隅的任貴嬪。
未想到,這位任貴嬪,竟也會那一曲蓮舞。
而那在水臨閣出現的千麵戲子,也是……此前曾問過明蕭,那戲子在別的地方,皆是演了別的曲目。
不知其中又是有何關係。
在池子邊沉默走了許久,終於確認了四周並無人靠近時,才壓低了聲音問她,究竟想要說些什麼。
任貴嬪望著我,眸中流露猶豫,卻忽然垂首跪了下去,“我已不知可以拜托何人。但願他並沒有……但隻怕……至少,並未牽扯進無辜之人……不,對安側妃你已是……”
連忙將她扶起:“……‘他’?”
因是在幾塊大山石所構成的夾角處,所以暫時可不必擔心會被人看見。
“他……”任貴嬪的聲音,輕得幾乎令人捉不住,下一瞬,已然散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之中,是因擔憂太過,反而已是……
“我,可以求你一件事嗎?不論,任何代價,我都……”
那是真的,在懇求一個人時的眼神……走投無路,所以隻能抓住相比最接近的那個人,已是將一切其他都豁出去了,以任何代價,盡管已無法考慮還有什麼代價是自己可以支付的了,如此絕望而執念地……和那時那個申少傅的隨從的眼神,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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