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曉寒未盡梨花落  第9章 嗜血犬鬼(3)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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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處還不是最荒唐的。”明蕭點點頭,又繼續道,“對那道士所言,不知為何,皇太後竟信以為真。聽聞今晨今上摔了許多本子,多半是昨晚的緣故。”
    “聽昨晚在宮內當班的友人所言,皇太後似乎希望今上能下旨,詔封犬鬼為犬王以告慰其靈,期冀以此令傅貴妃康複,而今上隻斥之為荒謬。”
    宮內,竟忽有此“犬鬼”之說麼……
    恍然回眸,鬧市喧囂,此刻仿佛如隔世煙火,刹那,隔了太遠的距離。
    ……宮內,若真出此事,消息不幾日即將擴散至整座京城罷。
    “這幾日,安女俠可得多加小心。”送回客棧,臨走時,明蕭與葉笙再三叮囑。
    輕點頭。
    其實,亦有預感,“犬鬼”一事不會就此作結……道士竟敢挑撥皇太後與皇帝之間的關係,那麼,若隻此一招,不會太少了點麼……
    後續,或許還會有更大的風浪罷……雖不過小草浮萍,風浪一旦波及,反而,難顧全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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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醒得極早。
    雖一夜無夢,卻是睡得極淺,半醒之間,終於不再堅持。
    起身披衣,推開窗,窗外仍是光線稀薄,幾乎青灰的視界,空氣亦寒悶得幾分沉重。
    街上行人還很少,隻偶爾一兩個人拖一輛板車經過,街角幾盞燈籠隨風輕晃,“吱呀——吱——呀——”地響著,長長短短,似有若無,卻又如貓爪無時不在輕撓著心尖,脊背生寒。
    不過,小時候常常須在卯時前洗漱更衣,所住安府偏僻小院正臨著街道。不過一瞬生寒,胸口隻覺微有腥甜之感。
    昏黃的光線左右搖晃,過來的下一輛牛車,卻是拖著一件蓋著白布的什麼。
    牛車兩邊,各有三人看護隨行,黯淡光線之間,隻大約看得出像是京兆府的人……其中,還有一個是大理寺之人。
    許是一下軋到小石子,牛車輕微一震,白布卻一下震斜了幾寸——
    ——白布之下,露出的一截小臂、手腕,大半隻手掌已被扯掉了,露出慘敗森然的骨頭斷麵,皮膚根本不見,其上密密麻麻的血窟窿,血肉黏糊,竟如蜂巢一般。
    傷成這樣,大約,已是死人了……
    牛車很快過去。畫麵卻殘留眼前,回神後,再回想,竟如夢境。
    但,絕不是夢。
    看得,太過清晰。
    京城,入夜之後,真的,發生了什麼……
    窗邊,向東靜立,遠眺,晨曦染過大半京城。
    微寒的空氣間,寺院鍾聲重疊著層層漾開。
    不過一日,到傍晚時,消息已是傳開。
    一夜之間,所謂“犬鬼”,已在京城內傷害多人,其中兩人傷重死去。
    更準確地說,是血盡而亡。
    暮光晚霞,一如昨日,京城,卻是莫名的靜,掩蓋著人心間的隱隱躁動。
    ……恐懼著,下一個,不知,究竟會否就是自己。
    “這嗜血的‘犬鬼’,究竟,是否人為……”
    明蕭放下茶盞,長歎一聲,“我是覺得此案定是人為。不過,安女俠如何認為?”
    向窗外望著,與往常一般無二的繁華京城,心下卻是透徹的寒,“相比妖鬼,人心,往往更可怕。”
    說話間,左空已拎著大小包裹回來了。“犬鬼”傳開之後,再要上街,左空雖不敢直接攔著,但到底還是以他的耐心成功說服了我暫時留在客棧,而我所欲買之物,皆由他代勞。
    接過包裹,向他道謝時,街道對麵,正這時,又是京兆府的人馬疾馳而過,在街口急急停住。馬上之人翻身跳下,啟開手中長匣,從其中取出一張黃紙,往告示牌上就貼。
    貼完之後,立即又翻身上馬,繼續向南奔去。
    告示貼出之後,很快人群在告示榜前聚集起來。
    待告示榜前的人稍微少些時,明蕭最先起身,隨在其後,向那裏走去。
    “……野道士妖言惑眾,妄以‘犬鬼’殺人以逃國法……午時,斬於菜市口……”
    聖旨,卻是下得極快。
    後日,便要斬那“妖言”的“野道士”了。
    明蕭很快告辭,急往大理寺而去。
    這般事態,大概,出乎了很多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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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頭頂陽光,燦烈得幾乎蒼白。
    刑場正中,全身捆縛的道士跪伏在地,白衣幾乎已染透鮮血。
    行刑之前,尤其這般公開場合,除了最後一餐外,多半會換新衣,但從大牢到這裏的路上,血水卻已將一件嶄新白衣染透成了幾乎鮮紅。
    人聲忽然靜下,所有的人,先後向北跪伏——觀刑的高台上,不僅皇帝,連皇太後也一同來此觀刑。
    皇帝特賜眾人起身,目光最多隻是向刑場正中望去,沒有人膽敢仰頭而望。
    隻是在看見的一瞬,皇太後身後,似乎還跟著一個人——一個華服打扮的貴婦人,臉蒼白得幾乎透明,由多名侍婢攙扶著——半是直覺,那或許,就是前幾日突發失心瘋的傅貴妃。
    不但皇太後,連突發失心瘋的傅貴妃也來了……還真是,要徹底止住這“犬鬼”的流言。
    就在明晃晃的大刀落下的瞬間,一道黑影忽從人群中衝出,猛地將那大刀撞開,瞬間飛出幾乎有數丈遠。
    人群之中,忽有人尖叫起來。
    即使是站在人群最外端,也看清了,一瞬將大刀撞飛的黑影,竟是一隻——那或許已經不能稱之為“犬”了。
    或許,真的該稱之為“犬鬼”,還要恰當得多。
    站立在那裏的,是全身關節都奇怪地扭向各個方向的犬身,通體漆黑,卻又……似是沾滿了黏稠血液,強烈的腥臭。
    已有人忍不住當場嘔吐。
    那……“犬鬼”奇怪扭曲地“站立”著,張開大口,鋒利的犬牙還黏著猩紅的血,異常可怖。
    所有人,都忍不住向後倒退,試圖遠離。
    就在這時,“犬鬼”,竟開口說話了——
    ——“吾乃犬鬼,眾凡人愚鈍,不識吾真麵目!吾殘存於世,不過生前所受虐待太甚,心懷怨氣過重,無法再入輪回,故此返回陽間,意欲尋人替吾昭雪!”
    偌大刑場,此刻,已靜得幾乎令人窒息。
    “犬鬼”的聲音,嘶啞得厲害,每一字,都像是在人心上狠狠劃過一刀般,慌痛難忍。
    血盆大口,仍在一張一閉,“不想那傅賤人竟遣人往民間濫害無辜,妄圖將這殺生大罪栽贓於吾!其心何安!”
    “你,究竟有何冤屈?”皇帝終於開口,還算平穩的語氣,臉色卻早已從青白轉為了絳紫。
    ……已是,懼極而怒。
    “皇帝尊上。”那“犬鬼”輕伏身向前,竟像人一般,向觀刑高台拜了一拜,“吾懇請皇帝尊上,將那傅賤人千刀萬剮!以嚐吾當日為其千刀萬剮、痛苦死去之冤屈!若皇帝尊上稍憐憫於吾,替吾完成此願,吾將以十數年前宮中一件秘案實情告知,以作報答!”
    觀刑高台忽傳來女人尖銳的叫聲,一陣騷動之後,重又歸為平靜。
    異常的平靜。
    呲牙咧嘴的“犬鬼”,此刻也已靜靜地伏在高台之前。
    皇帝終於發話,若是所述為實情,定憐憫其心,而國法亦不容罪。
    “犬鬼”嘶啞得令人極不舒服的聲音,終於在一段陳述之後,永遠地消失了——“說”完的刹那,化作一陣黑煙,隨風散去。
    詭異非常。
    第二日入夜之後,備下茶水,明蕭與葉笙如期赴約。
    “聽在死牢的醫工說,傅貴妃在臨死前,一直大罵皇後娘娘。”明蕭帶來的消息,卻是幾分令人意外,“不論真假,還是她隻想拖一個人下水,總之這話大概也傳到皇帝那裏了。”
    葉笙隻是微微蹙眉,半晌,才對明蕭道,“你,還有事沒說罷?”
    確實,若不過如此,明蕭不會是如此為難的模樣。
    長歎之後,明蕭才繼續道,聲音壓得極低,轉向別處的目光,疲憊至極,“兩位,這可是內部消息哦。幾年前,梁王奉旨往江南督查重案,曾拜訪某處山野道觀。”
    “所以,是在那裏……”結識的麼……
    明蕭默然,並未點頭,也並未搖頭。
    大理寺的情報,最多,也隻能說及此了罷。
    但,那道士,真的是受了梁王指示麼?
    老薑最辣,梁王也當得其一。雖說大理寺應是費了一番功夫才查到的那道士在多年前與梁王之間的聯係。
    但……這件事,若真是梁王所為,除去傅貴妃,挑撥陰皇後與皇帝之間的關係,為的是什麼……
    十多年前,故太子為狂犬所襲、突發急症辭世之後,再未立太子。
    故太子為當年淑妃之子。狂犬一案發後,太子很快便是急症辭世,而淑妃亦獲罪看護不當,於極度的抑鬱之中很快病逝而去。
    再後來,才是陰賢妃被立為後,即現今陰皇後。陰皇後無子,早些年,據說還曾想過收梁王為子。
    而梁王,是今上的嫡長子……在陰皇後之前,還曾有過一位巧皇後,亦是紅顏薄命,很久以前便因病辭世而去。
    可能的解釋,梁王此次不過為除去傅貴妃——近些年來,傅貴妃之子敏王甚獲聖寵。出此奇招,也算有所緣由。而傅貴妃在牢中大罵皇後種種,不過是……棋差一招?
    ……也或許,旁還有別的人,暗中挑撥挑撥之人,隔岸觀火?
    風鈴忽叮鈴聲響。是客棧窗簷下最常見的那種辟邪銅鈴,大多經過寺院開光。
    可此刻聽來,卻莫名讓人一瞬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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