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了？”
    “嗯？”進藤被驚醒一般抬起頭，坐在對麵的塔矢已經吃完了自己的東西，正奇怪地看著他。他低頭一看，碗裏的拉麵幾乎沒有碰。進藤又楞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兩個人是在中場休息時出來吃飯來著。
    “發生了什麼嗎？”塔矢很疑惑，這兩個月進藤好像都不在狀態，時不時地就在走神。今天連最喜歡的拉麵都沒有胃口，狀態似乎更嚴重了。
    “沒什麼，隻是昨天做了個噩夢。”進藤輕描淡寫道。
    塔矢有點無語，“被噩夢嚇到，進藤君，你是還在上幼稚園嗎？”
    進藤隻能狡辯道，“不是噩夢本身，而是因為做噩夢，所以沒睡好啊。”
    “行了，你專心吃東西吧。”塔矢懶得跟他貧嘴，看了看時間，隨手將手機放在桌上，“我先去下廁所。”
    等塔矢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後，進藤舒了一口氣，卻顯得愈發萎靡不振。昨晚的夢仍然困擾著他，但是應該如何做，要不要告白，怎麼說，這些問題也不是立刻就能有答案的。
    而且，我真的能承受得了“告白被拒絕，連朋友也沒得做”，這樣的結局嗎？
    進藤戳著碗中的麵條，連拉麵也覺得索然無味起來。吃了幾口，實在沒有胃口，進藤還是歎息著將筷子放下了。正當他準備叫服務員結賬時，塔矢的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進藤原本隻是條件反射地一瞥，某個關鍵字眼卻讓他沒能第一時間轉開視線。
    因此，看到了消息全文。
    “塔矢君，我有話想跟你說。今晚八點，可以來町市街的木緣咖啡廳嗎？我等你。”
    直到塔矢回來，進藤腦袋裏都是一片空白。
    塔矢回到桌邊，見到他碗裏還剩了大半的拉麵，皺眉道，“你最近怎麼回事？”
    “……今天不太舒服，沒胃口。”進藤隨口搪塞著站起來，“時間快到了，我們回去吧。”
    兩人付了賬往回走時，塔矢看了一眼手機，微微皺起眉頭。
    “誰？”進藤裝作不經意地問。
    “是江口小姐，她……”塔矢話還沒有說完，一個電話打進來，他便順勢接起，“喂？薑先生？是的……昨天嗎？這個要聯係一下阪田先生……”
    進藤稍稍放慢了步伐，以落後塔矢半個身寬的距離走著，防止被塔矢看到自己臉上驟然難看的神色。
    那種語氣和措辭……毫無疑問，江口杏準備表白了。
    這兩個月，江口堅持送便當和找各種理由前往棋院刷存在感的舉動不可謂不明顯。大半個棋院都知道這姑娘在追塔矢亮，搞笑的是，塔矢本人也不知道是真的天生缺根筋還是怎樣，居然，好像，似乎，真的沒有往那方麵想過。江口大概看出這樣下去根本不是辦法，於是決定把某些東西攤開來說。
    所以，一個才認識兩個月的人，準備向塔矢表白了。
    想到這裏，進藤緊緊咬著牙，幾乎無法控製自己扭曲的表情。他知道自己現在那種嫉妒的情緒很醜陋，跟個女生計較吃醋的行為太沒風度，可是——
    憑什麼是她？
    他們不過一起吃了一頓飯，還不是單獨那種，見麵次數滿打滿算不超過十次，每次不過說幾句話的功夫。對了，不顧推辭送過幾次便當——還都被塔矢帶給了母親，塔矢根本沒有任何對她有意思的表示，每次見麵都彬彬有禮到生疏。是什麼給了她勇氣，讓她如此快就能下定決心向塔矢表白？
    有一個念頭一直隱隱約約地盤旋在腦海中，進藤反複想著“憑什麼”這樣問題時，這個念頭愈發清晰了。
    因為……她是個女生啊。
    這個念頭重重地擊打在進藤胸口上，讓他不由自主地放輕了呼吸——這種時候，連呼吸都成為了心髒的巨大負擔。
    不然，為什麼這麼痛？
    待塔矢的電話打完，兩人也到了棋院。塔矢顯然忘了之前的話題，徑直去對弈棋盤麵前坐下。這個時候再追問未免太過刻意，進藤隻好也坐下來，卻忍不住去想塔矢本人對這樣一條邀約短信是怎麼想的。去？不去？塔矢知道這條短信的意義嗎？如果去，會怎麼回答？
    暗戀一個人，就是會小心翼翼，如履薄冰。既怕他看出來，又怕他看不出來。
    進藤下午的對弈在不可言說的沮喪和焦慮中，理所應當地一塌糊塗。跟他對弈的倉田都無語了，“你中午吃壞肚子了嗎？”
    已經結束對局在一旁觀看的塔矢也緊皺著眉頭，開始指出幾處重大失誤。但進藤這時候哪裏有心情複盤？他麵上認真地聽著，心下卻瘋狂地想著如何打聽塔矢的打算。
    幸好倉田幫他問了出來，“下了一天的棋，累死我了，改天再複盤吧。塔矢，叫上緒方，我們四個去吃點好吃的吧，我請客。”
    “啊，我就不必了，晚上還有點事……”塔矢試圖推脫，卻明顯抵不過倉田的盛情邀約。進藤見狀，不動聲色地推潑助瀾一番，“總要先吃晚餐吧。吃完了，我騎摩托送你。”
    這麼一說，塔矢也確實沒有了拒絕的理由，便沒再說什麼答應了。待緒方過來，幾人一起去了倉田大力推薦的一家料理店。
    從塔矢看到信息之後的表現以及答應去吃飯這些細節能看出來，塔矢對江口應該是沒有任何曖昧的想法的。但是畢竟自小家教良好，遵時守約這些話已經在他腦中形成了某種規則。於是吃了一會兒，七點半左右，塔矢便提出自己先走一步。
    進藤一抹嘴，沒有理會塔矢“不用了我自己過去你接著吃”的勸阻，對倉田說了聲“謝謝倉田老師，那我送塔矢過去”，也拿了包起身了。
    兩人到了停車場，塔矢也沒再客氣，掏出手機念了地址。進藤不置可否地跨上車，將頭盔遞給塔矢，“上來吧。”
    過了五分鍾，塔矢突然發現不對。兩側不斷往後倒退的從一開始的建築逐漸變成了樹木，這很明顯是在往城外的方向去了。
    “我是去町市街，你開返了吧？”
    “進藤？能聽到嗎？方向錯了！”
    “進藤光！”
    不管塔矢如何拍肩膀大聲說話，進藤一概當做不知，隻是蒙頭開車。塔矢嚐試了幾分鍾沒有得到任何回應，隻好暫時停下來。
    摩托漸漸駛離市中心，都市的繁華隱沒在身後。最後，進藤將摩托停在了江之島。夜晚的海灘沒有什麼遊人，安然而靜謐，隻有偶然經過的一兩對情侶。
    塔矢下了車，倒沒什麼害怕憤怒的情緒，隻是十分不解，“是我沒說清楚嗎？我要去的是町市街。”
    進藤將頭盔取下來掛在車把上，埋著頭避過塔矢的目光慢慢往海邊走了幾步，“沒有，我聽得很清楚。”
    愣了一瞬，即便是塔矢，也不免有火氣從心頭冒出來。他追了兩步，“你什麼意思？我都說了，我今晚要去……”
    “不要去！”
    突兀地，進藤打斷塔矢的話。他停下來轉過身麵對塔矢，眉毛僅僅擰在一起，眼神尖銳，嘴唇緊抿，表情是前所未有的嚴肅。
    塔矢一時被震住，好半晌才緩過神來，“你知道我要去做什麼？”
    進藤沒說話，但臉上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寫著“沒錯”。
    “你怎麼知道？”
    就在這時，塔矢的手機響了，亮起的屏幕上，“江口杏”三個字在一片黑暗中如此刺眼。進藤的目光在手機屏幕上一掃而過，又回到塔矢身上。
    “中午吃飯的時候，我不小心看到你的手機。”進藤吸了一口氣，重複道，“不要去！”
    “可是，為什麼？”塔矢極度不解，如果進藤有另外的安排，完全可以告訴他啊。如果真的是很重要的事，把江口小姐的邀請推一推也沒什麼。但是之前什麼都不說，在他已經明確表示需要赴約後這樣先斬後奏地騎車到海邊，又無頭無腦地來這麼一句……
    “……沒有理由。”
    “你說什麼？”
    “就是不想！我不想你去，不可以嗎？”
    塔矢簡直被氣笑了，頗有一種對牛彈琴的感覺，“你連一個理由都不能給我，我憑什麼答應你？”
    “如果我說，我希望你留在這裏陪我，也不行嗎？”
    “別開玩笑了!”塔矢忍無可忍。如果一開始進藤就提出來這樣的要求，要複盤研討還是怎樣，他都會認真考慮的，畢竟進藤這兩個月的狀態確實算不上好。可是現在這種情況下分明是隨口胡扯的理由，完全缺乏最起碼的尊重。“如果你根本沒有理由，我想我沒有必要迎合你的心血來潮！”
    手機一直在響，塔矢有些煩躁地將聲音按掉，轉身準備去路邊攔車。
    “我喜歡你。”
    極輕極輕的一句話，輕到下一秒，它就消失在了海風裏；輕到如果不是進藤接下來的一句話，塔矢會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聽。
    “這個理由，足夠嗎？”

    作者閑話：

    終於告白了！撒花o(*≧▽≦)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