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念去去  卷四 8、進藤本因坊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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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認輸了。”
    桑原在經過半小時的長考後,終於低下頭,單手覆在棋盒之上,宣告了自己的失敗。這一刹那在標示著新一任本因坊誕生的同時,也代表時經兩個月零七天的本因坊挑戰賽終於落下了帷幕。
    在對弈室記錄棋局的工作人員,等候在外麵的記者,以及通過攝像機在電視麵前觀看這局對弈的其他職業棋手,都在這一刻長出了一口氣。
    桑原本因坊……其真名整個棋院已經鮮有人知。他在二十四年前取得本因坊頭銜,也就衛冕成功了十二次。這個數據甚至擊敗了塔矢行洋持有名人頭銜二十年的記錄。更奇怪的是,桑原在本因坊頭銜賽上有多勇猛向前,他在其他頭銜賽上就有多疲軟無力。這二十四年來,他從沒獲得任何一個本因坊之外的頭銜。
    除了對“本因坊”的執念,真的沒有別的解釋了。
    不過這一點也無甚奇怪,畢竟,與傳說中的秀策同姓,據說是其後人的桑原,會有這樣的堅持,太正常不過了。
    進藤對這些當然也很清楚,所以在勝利後,他並沒有第一時間露出喜色。數年的職業生涯教會了他謙虛謹慎,以及對努力了一生的前輩的尊敬。桑原在座位上坐了很久,他也一樣坐在原位。
    終於,桑原撐著棋盤邊緣站了起來,進藤上前扶住他,兩人一起往門外走。在數步間,桑原抬頭直視進藤的眼睛,低聲道,“本因坊就交給你了,不要讓他失望。”
    ——他。
    進藤腦中閃過無數念頭,他不知道桑原猜到了多少,但不問,或許是桑原掩飾在刻薄尖酸下獨特的體貼。“是口誤嗎?應該不是。”“要不要解釋點什麼?”“或者假裝沒聽到?”這些想法幾乎化作話語湧到嘴邊,但最終,進藤還是沒有移開視線,而是同樣沉聲道——
    “好。”
    同一時間,他伸手拉開了紙門。立刻,此起彼伏的快門聲和閃光燈將二人包圍。
    ——我要繼續努力,一定會像桑原老師一樣,誓不辜負本因坊之名。
    ——那個時候,進藤是真的那麼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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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進藤本因坊,幫我拿一下抽紙!”
    “進藤本因坊,啤酒喝完了!”
    “進藤本因坊,我們還要吃西瓜!要切成可以一口吃掉的大小哦!”
    “你們夠了……”進藤被使喚地團團轉,簡直滿頭黑線,“要什麼自己去找!”
    “喂,你有沒有良心啊!”和穀不滿道,“我們可是為了讓你開心,努力找借口多叫叫你啊!”
    “……幼稚。”
    “什麼幼稚,你敢說你沒有爽到?”
    進藤無言了。要說拿到本因坊頭銜,不開心,那是騙人的。但被這群家夥如此插諢打科,那種誌得意滿的情緒也很難維持太久。更何況在如此重要的時刻,最想與其分享喜悅的那個人,卻不在身邊。那份喜悅,無疑要打上好幾個折扣。
    此時,身在大阪的塔矢突然毫無征兆地打了一個噴嚏。
    坐在棋盤對麵的塔矢行洋執子的手頓了頓,道,“要注意身體。”
    “我會的。父親也是。”塔矢心下奇怪最近也沒有受涼,莫非是病毒感冒?一邊說,“對了,母親最近身體還好嗎?”
    塔矢夫婦暫時定居在中國,這個周末塔矢行洋受邀來參加一個圍棋聚會,明子沒有跟過來。行洋到了聚會上,才碰到正好也在這邊參加碁聖挑戰賽的塔矢亮。父子二人久未見麵,塔矢亮當然去了父親的房間,兩人隨意地打譜,不時閑聊幾句。
    “她很好,就是有點擔心你。”
    塔矢亮奇道,“擔心我?”
    行洋想起明子時不時地在他耳邊念叨一些“小亮也這麼大了,有沒有喜歡的女孩子啊?”“小亮不開竅,你這個作父親的也不開導開導。”之類的話,沉默了一下,“以後讓你母親跟你說吧。”
    塔矢倒是沒有多想。兩人又討論了幾步,突然,塔矢擺在棋盤邊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二人一起看過去,屏幕上赫然“進藤”二字。
    塔矢猶豫了一下,打譜期間接電話不太好,但是進藤今天剛結束本因坊戰……在他猶豫不決間,行洋了然地收起了棋子。
    “父親?”塔矢訝道。
    “時間不早了。”行洋淡淡道,“替我祝賀進藤吧,恭喜他獲得本因坊。”
    塔矢心中一暖,也沒再遲疑什麼,起身道了句晚安便離開了。剛闔上房門,他便接起了電話。
    “塔矢!”進藤元氣滿滿的聲音傳過來,帶著點並不讓人討厭的得意洋洋,“嘿嘿嘿,你知道了嗎?”
    “當然。”塔矢失笑,“父親要我代他說恭喜。”
    “咦?伯父也在你那邊嗎?”
    “他過來參加一個圍棋聚會,我之前在跟他打譜。”
    “說到這個,你的碁聖挑戰賽是明天對吧?對手是緒方老師,緊張嗎?”
    “……恐怕答案要讓你失望了。”
    “哈哈,我可不會失望。”
    聽到這句再正常不過的話,塔矢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就覺得臉上有點燙。他把這歸咎於站在父親門口一動不動的關係,便開始往電梯走,一邊道,“你現在在幹嘛?”
    “我在家啊,和穀他們老是調侃我,我就躲到臥室去了。”這時手機那邊傳來砸門聲,伴隨著和穀的大嗓門‘進藤快出來’之類的,然後進藤吼回去“我在跟我媽打電話!”然後就安靜下來。
    塔矢伸手去按電梯的手指一頓,“…………媽?”
    “這麼說比較好打發他們啊。”進藤嘿嘿笑。
    塔矢挺無語的。不用想,今晚肯定是大家聚在一起為進藤慶祝,這家夥一個人躲起來算怎麼回事?這會兒電梯門開了,塔矢見裏麵有幾個人,便搖搖手示意自己先不上,一邊勸道,“這樣不太好,你還是去跟他們玩吧。”
    進藤實力傲嬌,“不要,他們隻會油我!”然後又鬱悶地小聲道,“為什麼你的挑戰賽偏偏是今天啊……”
    “……去問棋院。”
    “開玩笑啦。你什麼時候回來?”
    “不出意外的話,後天中午吧。”
    “緒方老師最近狀態似乎不太好,他的棋聖和十段循環賽都有點膠著。之前在酒店看到他,覺得他有點鋒芒外露。”
    塔矢回想了一下,“還真是。上周跟他對弈,我也覺得他攻擊性有點過於強了。有一手明明“窺”比較適合,他居然直接“小飛”。”
    “我知道你們那一局,你說的是黑133吧。最開始黑35,還有黑93和黑119,都有點急迫的味道。不過話說回來,你那手白76太厲害了,逼得緒方老師跟你正麵衝突。”
    “那一手確實有這方麵的考慮,不過更重要的還是防止右邊成劫……”
    話題就此迅速展開。兩個人從白76的目的,說到其效果如何,又說到站在緒方的立場上有哪些應對,重複著一個人提出思路另一個人反駁的套路……這一爭起來,就爭了半個小時。期間,塔矢一直站在電梯外麵,如果電梯停下,就揮揮手示意自己不上。
    最終,進藤總結陳詞,“緒方老師擅長的不是純進攻的棋風,你明天可以從這方麵著手。”
    “好,我會考慮。”塔矢心下一暖,倒不隻是因為受到了啟發,而是能有一個跟自己想法如此默契的人一起分析思考。進藤不是喜歡煲電話粥的人,大賽前夕甩下一眾為他而來的朋友,長達半個小時的電話為了什麼,塔矢不是笨蛋,不會不懂。
    “那今天先說到這裏吧。時間也不早了,你別打譜了,去洗個澡準備睡了吧。睡前記得檢查一下空調不要開太冷。”進藤在那邊絮絮叨叨。
    顯然他以為塔矢是在房間跟他打電話,塔矢微微一笑,道,“行了,我知道。你們也是,慶祝也不要玩得太晚。”
    電話那頭,又聽到和穀在敲門,‘進藤你電話還沒打完啊快出來我們遊戲差人’,進藤模模糊糊地喊著‘知道啦馬上就來’。塔矢靜靜地聽著,垂目看著地板細致的紋路,上揚的唇角顯露出他此刻的好心情。直到進藤終於搞定了發出‘你真的是在跟媽媽打電話嗎?’質疑的和穀,回過來道,“不會啦,今天你都不在,就隻是小聚一下。等你回來,我再請你大吃一頓!”
    “……”猝不及防地,那種微微的,好像心髒被攥住的酸澀感出現了。
    這種感覺在最近兩年越來越頻繁。比如吃飯時,進藤會理所當然地幫忙拿碗和杯子;比如兩人走在路上,進藤會自然地走在靠車道的一邊;又比如,兩人約好複盤的那天冷的話,進藤會幫著多帶一件外套……這些都是很細小的事情,但是其中蘊含的親昵和照顧是不言而喻的。
    照理來說,有這樣一個朋友,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如果說開心和感激,這些情緒都是正常的。那麼,為什麼有時候會覺得難受?為什麼偶爾會想逃避這種好?為什麼,在確定進藤真的不記得自己的“一分鍾告白”時,會感到悵然若失?
    這種情緒會被他人的一言一行輕易左右的感覺,說實話,不太好。
    然而塔矢克製自己已經成了本能,這一次,他也隻是像往常無數次一樣收拾了心情,用與往常無二的語氣說,“那,晚安。”
    “晚安。”
    次日,塔矢低調開局,采取‘以守代攻’的打發,並抓住時機一舉反擊,成功打亂緒方的節奏。最終,塔矢中盤勝緒方,獲得碁聖挑戰權。

    作者閑話:

    小光:“你懂什麼呀~你才不懂呢!”
    小亮,你就是笨蛋呀……
    (以為小光的電話隻是幫自己放鬆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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