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 念去去 卷四 6、連輸三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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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藤小子,還是嫩了點啊。”
留下這句話,桑原拒絕了旁邊助理的攙扶,自己有些艱難地站了起來。見狀,雖說輸了棋心情糟糕,又被對手如此奚落,進藤還是趕緊先一步起身扶住桑原的手——這回老爺子沒有拒絕,而是用一種說不出意味的詭異眼神斜視著進藤,並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
“本因坊——應該挺失望的吧。”
進藤被嚇得差一點手一推把桑原老爺子扔地上去:他知道桑原隱隱約約猜到點什麼,但既然他不說,進藤也樂得裝不知道。這會兒突然提出這茬,簡直其心可誅。如果隻從字麵理解,可以認為桑原指“本因坊挑戰賽沒有贏所以失望”,但是從進藤的角度,肯定會以另一種方法來理解。
“沒有贏,本因坊——秀策,會失望。”
就像名人對塔矢亮有特殊含義一樣,本因坊同樣對進藤有特殊含義——全棋院都知道進藤對秀策的莫名執著。雖然沒什麼道理,但這一次的本因坊挑戰賽,有不少人其實是看好進藤的。
誰也沒想到,如此一場“看上去”挑戰者來勢洶洶守擂者艱難支撐的比賽,會進展地如此神奇。
——算上這一場,進藤已經連輸三場了。
對於總共七局的頭銜挑戰賽,幾乎就可以直接宣判挑戰失敗了。
所有來采訪的記者幾乎都是這麼想的,舉著話筒提出的問題基本上都圍繞著“再次失敗感想如何”之類的。甚至有個姑娘大聲道,“請問您對‘頭銜之下第一人’這個稱號怎麼看?”
進藤硬著頭皮說了一通不會鬆懈繼續努力之類的廢話,好不容易結束采訪,覺得比下棋還累。他走出酒店時正好碰上被人扶著出來的桑原,後者看到他,毫不留情地怪笑兩聲,上了車揚長而去。
進藤被灰塵嗆得咳嗽兩聲,又氣又無語。他當然知道桑原對自己的嘲笑也是戰術的一部分,但是牽扯到秀策,要讓他完全冷靜客觀地看待問題,那也未免太難為他。這連續三敗,已經足夠說明問題了。
回去的路上,進藤收到一堆電話短信,他統統沒回。然而他也沒有幹脆關機,弄得一路上司機被不斷響起的係統音弄得皺了好幾次眉頭。直到司機將車停到他公寓樓下,進藤下了車正在猶豫中,手機再次響起。這一次,進藤如願在屏幕上看到了自己期待的名字。
“喂,我是塔矢。”
“我知道。”進藤幾乎是如釋重負地接起電話,一開口卻還是調侃,“不會是來嘲笑我的吧。”
“……你很期待?”
當然了。進藤在心裏默默地說,嘴上卻毫不留情,“你天天都在幹的事,我怎麼還會有期待。”
“別貧嘴了。”
“事實而已嘛。”
“……現在走到哪裏了?”
“剛在上樓呢。說起來,塔矢,你怎麼不問我……”比賽的情況……
話還沒說完,踏出樓道的進藤一眼便看到了斜倚在公寓門口舉著手機的人,那人若有所覺,斜目看過來,掛了電話微微一笑。進藤被這突如其來的驚喜震到驚呆,整整半分鍾一個字都沒憋出來。最後還是塔矢少有的童心泛濫,伸手在他眼前晃晃,笑容略帶一絲狡黠。
“說啊,問你什麼?”
那一瞬間,進藤使出了渾身的力氣,才避免了自己情緒溢滿胸膛的時候,狠狠抱住塔矢的衝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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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否請你告訴我,這一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
進藤尷尬地咳嗽一聲,比賽結束的現在,他自己看著這手棋都忍不住臉紅。說真的,在對局時因為心理因素頻出昏招的情況並不是個例,即使是頭銜賽也一樣,但昏到這個程度,應該算是個例中的個例吧。
“看,這一步,桑原老師很明顯是在給你下套,攻擊回去就正中他下懷。”
“我知道……”
“還有這裏,對手挑釁一下,你就那麼迫不及待地要打回去?”
“恩……”
“這邊,明明該積極進攻的時候,你卻猶豫不前了。是因為對方上一手很像‘雄藏的真麵目’的白104,這一手之後秀策就開始偏防守。就算你認秀策為老師,也沒有必要學到這個地步吧!”
“我沒有……”進藤的辯駁很無力,因為在那種氣氛下,他其實確實有受到這種影響,從而導致判斷失誤。
但無論如何,能敏銳發現對手的弱點並進行針對性策略,怪不得桑原老師連續十年當選“最不想與他交手的頭銜擁有者”第一名。
“這些問題,你自己肯定也很清楚。”複盤結束,塔矢將棋子收回棋盤,淡淡道,“可是我並沒有看到你的改變。為什麼?”
進藤沉默了半晌,輕聲道,“可能……因為這是本因坊吧。”
他的話不清不楚,但是塔矢卻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含義。
因為這是本因坊,所以,要以秀策的姿態,奪得這個頭銜。
這跟秀策的經曆有關係,當年,雖然秀策還沒有出師就已經內定為下一任本因坊,然而他還未等得及封位便早早逝世。但是因為他的棋藝實在稱得上是前無古人,他雖不是本因坊,本因坊卻因他為榮。
即便如此,始終沒有成為本因坊,秀策對此……應該是有遺憾的吧。
“你的思維有問題。”塔矢毫不猶豫道,“秀策是很強沒錯,但是這數百年的發展也絕非一無是處。你試圖強行將不是一個朝代的兩個人進行比較,這完全是毫無意義的行為。”
“舉個例子。”塔矢頓了頓,目光緊緊盯住進藤,“十年前,盛極一時的Sai。”
進藤的脊背一下挺直了。
塔矢暗道‘果然’,麵上卻不顯分毫地說下去,“一開始,所有人都能看出來他在模仿秀策。但是到他跟父親的那局棋時,這種感覺已經很淡了。Sai在網上的所有對局我都研究過,很顯然,他越來越強,因為他同時在學習現代定式。是的,即使是秀策,也是需要不斷學習的。”
“所以進藤,不要讓你的棋被秀策束縛住。”
塔矢說完這段話,剛好棋子也收拾完畢。進藤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塔矢想自己該說的也說了,時間也不早,便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
話音剛落便身形一頓——進藤探過身,抓住了他的手腕。塔矢詫異地看向他,進藤猶豫了一下,沒鬆手。
“怎麼,還有問題嗎?”
“不是……塔矢,你今晚,能留下來嗎?”
如果此時是和穀,他一定是嘿嘿調侃,“不要怕不要怕,讓哥哥來撫慰你受傷的小心靈”;如果是伊角,他一定立刻緊張起來問東問西,“怎麼了,很挫敗嗎?不要傷心,失敗乃成功之母BLABLABLA……”;如果是越智,則一定會推推眼鏡麵無表情,“弱爆了,我沒工夫聽一堆廢話”,然後站起來頭也不回地走掉……
而塔矢……隻是稍微一愣,就什麼都沒說幹脆地坐了回去。
“要從頭再檢討一次嗎?”
“好。”
於是兩人便從頭開始打譜,前麵的開局沒什麼可說的,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直到塔矢突兀地說,“桑原老師跟你說得越多,說明你越讓他不安。”
進藤微微一笑,“我知道。”
“是麼?我可隻看到你在桑原老師的心理攻勢下節節敗退,兵敗如山倒。”塔矢毫不留情,“拿到挑戰權時對緒方先生放話的勇氣到哪裏去了?”
“……你什麼時候這麼毒舌了?”
“忠言逆耳,我知道。”
“不是,這算哪門子的忠言……”進藤哭笑不得地抬頭望著天花板,半晌才道,“道理我知道,但是那種時候……你也懂的啊。”
“那就從這裏開始,”塔矢啪地落下一子,正是白104,他微微抬頭,目含挑釁——
“下‘進藤光’的棋給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