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現在有點冒火。
    不光是他，一堆人坐在被當做檢討室的大會議室中，麵麵相覷，都不敢說什麼，以免進一步刺激到正在罵罵咧咧“輸不起的臭小鬼”的倉田先生。
    原因是，從昨天下午對弈結束進藤說累回房間後，就再沒人見到他了。
    早飯沒見到進藤，眾人就有點奇怪。直到今天例行的檢討時間，進藤還是鬼影不見一個，和穀跑房間使勁敲門也沒任何動靜。他們怕出事，找前台要了房卡開門一看，隻看到了空蕩蕩的房間。打手機，先是沒人接，後來關機了。
    迷路？綁架？車禍？……眾人腦中瞬間刷過無數糟糕的可能性。
    倉田幾乎要報警了，這時有個陌生號碼打進來，一接，是秀英不好意思的聲音：“倉田先生，進藤君現在跟我在一起，他的手機沒電了，讓我跟您說一聲……”
    倉田怒吼，“讓他接電話！”
    那邊估計是進藤接過了電話，倉田罵罵咧咧，嚷嚷了一大堆“無組織無紀律”之類的話，最後好容易掛掉，還不甘不願地嘟囔。
    眾人都直勾勾地看著他。倉田大概解釋了一下進藤被洪秀英拐跑了之類的。伊角不經意望了一眼塔矢，發現綠發青年垂著眼，緊抿的唇角看不出喜怒——不由心裏一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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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為什麼要給你這家夥背黑鍋呀……”收起手機，秀英不滿地向靠在欄杆上兩手抱頭的青年抱怨著。
    現在時間，上午九點十分。地點，距離所住酒店三個街區的中心廣場。秀英想想就很黑線。他早上剛吃完早餐，就被進藤一個電話叫過來，被迫跟安太善請了假，又被迫替進藤向倉田請假。更重要的是：“想出來放鬆的話，走之前就應該跟領隊說清楚吧！”
    “隨便啦……”進藤擺擺手，伸了個懶腰，“我早上出來散步，走著走著就不想回去了。”
    秀英略微猶豫了一下，“是因為……昨天的對弈嗎？”
    “……你想多了。”進藤淡淡道，“最近連著比賽了幾天，有點累而已。”
    “是嗎。”秀英並不是很信，但也沒再追問什麼，而是換了個話題，“那今天就不下棋了，你想去哪兒玩？”
    迷之沉默……
    兩人麵麵相覷，一時之間，竟都找不到可去的地方。無奈，秀英掏出手機，“要不然……去幾個景點逛逛？額……民俗博物館怎麼樣？”
    進藤無力扶額。
    最後，無處可去的兩人隻好回到了秀英的公寓。進藤還是頭一回來這裏，好奇地四處張望。秀英端了飲料過來，“怎麼樣？不比你的公寓差吧？”他自己也是近幾個月才搬出來，畢竟工作多了還是有自己的空間比較方便。
    “還好吧。”進藤隨便瞅了瞅就不再感興趣，仄仄地縮在沙發上開始發呆。
    看進藤這樣子，說他沒有受到昨天對弈的影響，騙鬼都不會信。
    但是秀英也不會低情商地隨便說出來，如果進藤不願意承認，那就不說這個話題好了。同樣身為棋士，秀英很清楚遇到某些重要失利時心情低落再正常不過。這種時候進藤願意找他一起，說真的，秀英還挺開心。這至少說明進藤沒把他當外人，不是嗎。
    “無聊嗎？要不要看電影？”
    “行啊。”進藤可無不可地點頭，心思基本放在別處。
    秀英也沒再問要看什麼片子之類，問了估計也隻會得到“隨便”這種答案。他幹脆從排行榜上隨便點開一部電影，是韓國翻拍的東野圭吾代表作：《嫌疑犯X的獻身》。秀英拉上窗簾又關掉了燈，兩人脫了鞋子窩在沙發上，電視熒幕微弱的銀光照在兩人臉上，一時無人說話。
    進藤以前並沒有聽說過這本小說，更別說翻拍的電影。他一開始也並不感興趣，隻是不想跟秀英麵麵相覷無所事事顯得太尷尬。最初的情節稱不上別出心裁：女主的渣ex找上門來，被女主和女兒失手誤殺。住在隔壁的男主決定幫助母女倆避開警方的調查。但當後續部分一步步展開，之前埋下的伏筆慢慢浮出水麵，男主角隱藏於靈魂深處的感情初現端倪，進藤也不禁屏住呼吸，死死盯住電視畫麵。
    等到結局部分，女主終於得知那個沉默寡言，忍耐到極致的人為了她都做了些什麼，他有多麼虔誠地愛著她。他為她頂罪，被帶走，她淚流滿麵，幾近崩潰地追著那輛遠去的車。
    這個世上，她也許再也找不到一個像他那樣愛著她的人了。
    他希望用自己的犧牲成全她平安快樂的一生，卻不曾想過自己所做的一切對她而言都意味著什麼。從一開始，他就理所當然地認為，自己不可能會是她的幸福。這是自知之明，卻又何嚐不是溫柔到殘忍。
    等到片子結束，電視上開始顯示演職員表，秀英呼出一口氣，“沒想到會是這樣。石神（男主）犧牲太大了。”
    進藤卻不滿道，“流浪漢怎麼了？流浪漢的命就沒女主值錢活該被人殺？還數學家呢。果然天才跟瘋子就一線之隔。”
    “……”秀英苦笑不得，然而他也並不能說進藤的想法是錯誤的，好半天隻能弱弱地反駁，“這部劇的重點是舍命不悔的愛情，你的吐槽跑偏了好嗎。”
    “這種以傷害其他無辜人的方式成全自我的愛情觀根本就不健康好嗎。”
    “這並不是本意吧。”秀英道，“作者想表達的應該是，‘即使無法在一起，也要盡我所能守護你’這種無私的感情……大概。”
    即使無法在一起，隻希望愛的人能夠幸福……嗎？
    可是，如果愛一個人，難道不會想一起並肩走在陽光下嗎？偷偷摸摸地祝福，這算什麼？
    秀英很快將這部打發時間的電影拋之腦後，興致勃勃地搬出棋盤，“休息夠了吧。我們來下一盤。”
    他早忘了早上是誰說過“今天就不下棋了”這種話。
    進藤的情感當然也沒有纖細到對別人的價值觀念念不忘的地步，於是順應秀英的提議坐到了棋盤麵前。兩人殺得天昏地暗。
    到了晚上，秀英看了看鍾，提醒進藤道，“你該回酒店了。”
    進藤一臉不情願，“我明早跟你一起去吧。”
    “好歹是半決賽，肯定有媒體，最好還是跟隊伍的人一起行動比較好。”秀英雖然也很希望進藤能留宿，但還是理智道，“而且我是打算今晚回去的，可能要商量一些安排。”
    進藤當然也明白這個道理，隻好無奈地穿鞋。他本來以為兩人會打個出租車之類，沒想到秀英直接按了電梯的-1鍵。
    “你買車了？”進藤驚訝地從地下車庫出來。
    “恩，剛買一個月，還沒怎麼開過。”秀英帶著進藤走向的是一輛黑色的馬自達。價格不貴，安全性頗高，適合工作不久的年輕人用來代步的選擇。即使不是什麼豪車，也夠讓進藤羨慕了。他圍著車轉了一圈，一邊碎碎念，“你這家夥，什麼都沒提過連車都買了，簡直任性，果然是咬人的狗不叫……”
    秀英無語，他等進藤進坐車綁安全帶後拉下手刹開始發動，“你之前不也說想買車嗎？”
    “我沒錢啊。”進藤坦然道。
    秀英滿臉黑線：就收入來說，進藤就算不能秒他好幾個次元，至少也是百步五十步，居然還好意思在他麵前哭窮……
    開車途中，兩人一度無話。進藤不自覺又想起了剛剛看過的電影，猶豫一會兒，突然開口道，“秀英，你有女朋友嗎？”
    “咳咳咳……”雖然沒喝水，秀英還是嗆到了。他條件反射地一踩刹車，引得後麵的車狂按喇叭。
    “沒有啊，怎麼了？”秀英將車開到最靠路邊的車道，減慢了速度做好隨時停車的準備，扭頭想探知一下進藤的表情，卻無法從對方隱藏在黑暗中的臉上看出任何東西。但他突然想到幾天前剛在機場接到進藤他們時，永夏就很肯定地說過，‘進藤戀愛了’……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
    “這不是想起剛剛的電影了嗎，”進藤說出的理由無懈可擊，“都不想在一起，這也算喜歡嗎？”
    秀英又無語了，沒想到這家夥還在糾結所謂“在一起還是成全”這種見仁見智的問題，他耐著性子道，“石神當然想跟她一直在一起，這不是沒辦法嗎。”
    “所以說，如果想跟一個人一直在一起，就是喜歡嗎？”
    “這倒不一定是愛情，友情親情也可以吧。”
    進藤又迷茫了，“所以區別在哪裏？”
    秀英想了又想，然而以他的情商要說清楚這其中的差別，也未免太難為他。
    車內安靜下來，沒有人再說話。進藤還在冥思苦想，秀英卻在腦內瘋狂地yy進藤的感情生活。話已經說到這份上，他再聽不出來進藤在糾結“對一個人是友情還是愛情”，他都不叫遲鈍，叫傻。
    “這個人”，是誰呢？
    是棋院的朋友嗎？
    是……這次來的人之一嗎？
    雖然隊員是清一色的男性，但隨行的工作人員中，可是有好幾個年輕姑娘的。
    但這幾天，也沒見他對誰特別親近啊？對於有好感的對象，再羞澀內斂的人都會鼓起勇氣主動去接近，這是生物本能。
    等等等等……秀英突然想起自己之前一直忽略的東西：進藤這家夥，不是已經有女朋友了嗎？！除了剛下飛機那通電話，之後就再沒見進藤跟其聯係過，也沒聽進藤提起過，也難怪他居然忘掉了這茬。
    可是，如果已經在一起了還在糾結這些……是否說明，進藤突然發現自己並沒有那麼喜歡對方？
    怎麼辦？勸分還是勸和？
    秀英腦內亂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