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地方，一柳先生沒有‘靠’，而是選擇了相對而言更為保守的‘長’。並不能說是一步壞棋，但很明顯，一柳先生猶豫了。可能是之前倉田先生在右上部分的幾步攻擊較為淩厲，一柳先生決定暫時觀望形式……”
    高手間的對弈，負責講解的也得是高手，否則根本看不懂他們在幹嘛。這個人也不能長得太對不起觀眾，畢竟這可以歸類到服務業。
    於是，棋院近幾年，特別喜歡派進藤或者塔矢來幹這個工作。這兩月進藤在參加頭銜賽，按照規定，這期間他不用參加任何額外的工作，於是塔矢的工作量翻了一倍。但塔矢倒沒覺得不耐煩什麼的，因為他自己去參加頭銜賽害得進藤累死累活的時候也不少。
    今天的棋賽，最後以一柳先生多出一目半勝出。
    對弈一結束，倉田先生就氣呼呼地走出來，這幾年他的肚子愈發的大了，走起路來簡直像在搖晃。塔矢出於禮貌站在門口，準備打聲招呼就回去，誰知被倉田一把摟住肩膀，“塔矢，走！我們去喝酒！”
    塔矢亮：“啊？什……什麼？”
    棋士並不是一個需要經常在酒桌上應酬的職業，當然了，前提你得是頂尖棋士，否則一樣得為了各種讚助在觥籌交錯間委以虛蛇。正因如此，塔矢亮的酒量並不好。說實在的，在他不到二十年的人生中，也沒有什麼喝酒的經驗。不像進藤，那家夥時不時地就會跑到酒吧去喝一杯，美其名曰‘放鬆心情’，幸好他的腦子還沒真暈到喝得醉醺醺地來棋院的地步，否則……哼。
    “喂！喂！塔矢！”
    塔矢回過神來，倉田正一臉不滿地瞪著他。輸了棋心情不好很正常，塔矢很能理解這樣的情況，所以在倉田拉著他橫衝直撞時並沒有怎麼反抗。他們這時不知身處何處，周圍燈光打得很暗，顏色如同霓虹一般變幻，音樂是快節奏的英文說唱，不遠處的舞池能隱約看到一群人在群魔亂舞……
    塔矢特別想掉頭就走，但轉念一想，似乎進藤很挺喜歡這種地方，他們到底圖個什麼？
    “倉田先生……”略微猶疑了下，塔矢斟酌著道，“你……經常來這種地方嗎？”
    “……”倉田很無語，他其實很想吐槽‘這種地方’指的什麼，但他畢竟還存了一份理智，盡管塔矢總是一臉‘我年紀很大’的偽成熟臉，其畢竟算是後輩，有些沒臉沒皮的話還是得收斂點，於是他謙虛地回答，“偶爾。”
    “那一般是做些什麼呢？”
    “額，就喝喝酒，聊聊天。”倉田想著塔矢應該想不到不純潔的層麵上去，幹脆厚著臉皮道，“作為頂尖棋士，我平時的壓力可是很大的！”
    塔矢有點迷茫，不依不饒地追問，“可是喝酒，聊天，這些在家裏不也能做嗎？”
    “你不懂。”倉田一副滄桑的語氣，“這是大人的寂寞。”
    如果塔矢平時能多上上網或者偶爾逛逛論壇的話，他就會知道自己現在目瞪口呆的狀態以及胸悶氣短的感覺叫‘吐槽無力’。
    “倉田，小亮？”耳邊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然而卻帶著不熟悉的驚詫，兩人轉身一看，便看到緒方一臉愕然地站在三米遠處，“你們怎麼會在這兒？”倉田那家夥就算了，小亮是怎麼一回事？莫非是被倉田帶壞了？這樣腦補著，緒方不由看向倉田，眼角都帶上了殺氣。
    倉田是個逗比，但他的本能告訴自己‘哦塔矢也長大了我帶他來見識見識大人的世界’這種打諢插科的話不能亂講，隻好誠實道，“我拉塔矢過來放鬆一下，他說他平時壓力很大。”
    “……”塔矢很無語，但他不會在這種事上與前輩爭論，於是隻好微笑。
    緒方瞅了瞅兩人的表情，再想到今天是倉田跟一柳對弈，小亮去做大堂解說，便將事情的經過猜了個七七八八，便不再說什麼，而是坐到塔矢左邊，向酒保示意要杯伏特加，一邊微微側頭對塔矢道，“難得在這兒看到你，今天我來請，你要什麼？”
    “啊，不用了，倉田先生已經替我叫了。”塔矢並不是很喜歡這兒亂糟糟的氛圍，他來隻是因為不好丟著剛剛輸了棋心情不好的倉田不管，既然這會兒緒方來了，那他完全可以功成身退了吧，“額，我明天還有棋賽，就先回去了。”
    倉田在旁邊嚷嚷著‘太不給麵子了’之類抱怨的話——這貨估計也是看到緒方出現頓時沒了‘喝醉了誰送我回去？’的顧忌，短短幾分鍾就已經瀟灑地灌了好幾杯，他的肚子既然不是啤酒肚，當然也不會對其酒量有任何的加成功能，此時已經有點口齒不清了。
    緒方一臉嫌惡地看了眼倉田，看上去非常不想管這貨，但好在他作為‘師兄’的責任心還沒有死完，便隻是胡亂揮了揮手，“行了，你快走吧。”
    “謝謝。那，緒方先生，倉田先生，明天見。”塔矢禮貌地點頭示意，便準備回去，這個時間仍然有電車。
    “對了，小亮！”緒方突然叫住塔矢，待其詢問地轉過身後，意味深長地道，“我過來之前，棋院那邊收到第一局的結果了。”
    塔矢的眼睛微不可查地眯了一下，在燈紅酒綠地聲色犬馬中並不顯眼，但緒方仍然輕易看出了其情緒的波動，因為塔矢不自覺地握緊了拳頭。正常情況下，他應該會是第一個知道結果的，但今天他一直在外麵沒有回過棋院，工作一結束又被拖到了酒吧沒有時間查收郵件，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沒有想過今天會出結果。
    他張了張嘴，沒有發現自己的聲音都有點顫抖。
    “結果如何？”
    這才隻是對弈的第一天，滿打滿算最多也不過進行了六個小時而已，跟頭銜賽雙方八小時的思考時間相比簡直就像個笑話，雖然一般來說雙方不會都把思考時間用完，但事實上，棋院已經有近三年沒有出現過一天就結束的頭銜挑戰賽了。
    圍棋界實力強到能參加頭銜賽的其實也就那麼些，彼此對對方的實力，手法，習慣等都算是有所了解。就塔矢來說，他根據與進藤和座間以往對弈的情況，預測應該會在第二天下午三點左右分出勝負的。現在的情況，比他的預想要足足早了至少四個小時。
    是誰造成了這種意外？是因為失常還是超常？是為什麼？
    緒方並沒有像以往那樣賣關子，他抿了一口酒，微笑道，“進藤贏了，中盤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