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矢亮從出版室走出來，他今天是來棋院辦理一些手續。因為之前那場嚇到了好些人的感冒，他在進藤的虎視眈眈下迫不得已打電話請了一個星期的假，這會兒痊愈出院，當然要過來跟工作人員打個招呼。很快搞定後，他也沒什麼事了，於是決定去棋會所呆呆。
    經過院生的對弈室時，他無意間聽到幾個小姑娘的談笑。
    “喂，你男朋友要過生日了吧？你打算送什麼？”
    “沒想好呢，皮帶？”
    “哇，你好色！”
    “我哪有想那麼多？明明是你自己！淫者自淫！”
    “嘿嘿，臉紅了臉紅了！”
    “切，哪有？”
    “啊，話說回來，好像進藤君的生日也是這幾天了吧？”
    塔矢已經觸摸到“向下”按鈕的手指一顫，在他還沒反應過來前，身體已經自發地將指尖收了回來。
    “進藤？那是誰？”
    “你連進藤君都不知道？！就是那個，剛剛取到名人挑戰權直接升九段的那個！”
    “哦哦，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上周來教我們官子下發的那個？他好帥的~~”
    小姑娘話裏的蕩漾連塔矢這種木頭都能聽出來。
    “是呀是呀，我之前聽阿福說進藤君是下周四的生日，而且是成年禮，他們在商量送什麼禮物呢。”
    下周四麼……塔矢亮有點走神地看著電梯頂部數字的跳躍，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麼，直到某個聲音突兀地響起。
    “小亮。”
    塔矢微微一驚，一扭頭，便看到緒方正叼著根煙站在左邊，一臉莫名地看著他，“發什麼呆？”因為看到向下的按鈕並沒有亮起，緒方伸手按下去，又轉頭向塔矢道，“在想什麼？”
    “沒什麼。”塔矢亮條件發射地回答。
    緒方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真是可惜啊，我原本以為，來跟我挑戰的會是你。”
    塔矢知道他在說自己在對局期間暈過去的事，他並不想多談這件事，於是中規中矩道，“下一次，我會加油的。”
    “對進藤沒信心？”
    這是什麼話？塔矢微皺起眉毛，“無論是誰，我都會努力。”
    緒方突然又把話題拉了回來，“你最後下在十三列九行，是放錯了，還是想錯了？”
    聽到這話，塔矢亮垂下眼睛，這是他的習慣性動作——當他不想回答時，便會下意識地采取這種消極的應對，“我記不清楚了。”
    “是嗎。”緒方明顯不信地抽了一下嘴角，這個時候，正好電梯到了，他便先走了進去，對跟在他身後的塔矢說，“如果你當時是清醒的，你會怎麼走？”
    “這種假設沒有意義。”塔矢的視線投在自己鞋子上，不走心道，“我當時並沒有暈到那種程度。更何況……”他頓了頓，“我對那盤棋很滿意。”
    “哦？即使最後輸了？這好像是進藤第一次在正式賽上贏過你吧？”
    “……不會有下一次。”
    “叮——”電梯到了一樓，門緩慢地朝兩邊分開了。
    “不說這個了。”緒方取下煙，朝天空吐出一個煙圈，微微側身對已經長到他肩膀的少年道，“我送你，家還是棋會所？”
    “棋會所，謝謝。”塔矢禮貌地道謝，他的思緒仍然停留在剛才兩個女生的談話中，於是顯得有點漫不經心。他突然對緒方說，“緒方先生，能把你的手機借我一下嗎？”
    緒方毫不在乎地將手機遞給他，他們已經走出了棋院的大門，緒方那輛紅色法拉利就被他大大咧咧地停在路邊。掏出車鑰匙開了門，兩人坐進了車子。緒方一邊綁安全帶一邊問，“跟朋友發短信？”剛問出這話他就被自己逗笑了，塔矢亮有朋友嗎？還是熟到可以放短信的朋友？
    “不是。”塔矢合上手機蓋，將其遞回給緒方。他並沒有對自己的行為作出下一步的解釋，而是若有所思地沉默了。
    緒方卻不是個閑得住嘴的人，但小亮明顯沒有談話的欲望，於是他吹起了口哨。
    棋院跟棋會所離得並不遠，十分鍾後，緒方停住了車，“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回去沒問題吧？”
    “是的。”塔矢亮解開安全帶，正準備打開車門，猶豫了一瞬又停住了，他似乎已經做了一段時間的心理鬥爭，才下定決心般地轉身麵對緒方，“那個……緒方先生，能問一下你去年送盧原先生的生日禮物是什麼嗎？”
    緒方秒懂了。
    他意味深長地打量著小亮，直到後者渾身都不自在後，才慢悠悠地開口，“我認為我的經驗並不適合你，但可以給點建議。老一輩的話，保養品。如果是前輩，男性可以是錢包或是煙酒，女性比較麻煩，但是送花總是沒錯的。”
    塔矢略顯局促地咳了一聲，“不，不是前輩。”
    “哦？”緒方饒有趣味道，“那是誰？女朋友？”
    “……”塔矢沉默了兩秒鍾，徑直拉開了車門。
    “不用麻煩了。”
    “喂！”這點時間，塔矢已經朝棋會所走了兩步，拉開了會所的大門——他就知道緒方在耍他，正要進去，卻被緒方的聲音拉住了腳步。
    “如果是那小鬼，他好像挺喜歡鞋子的。”
    數日後，棋士非常平常的一天，進藤下完手和，伸著懶腰走出對弈室時，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休息椅上的塔矢。他打著哈欠走過去，大大咧咧地在桌子對麵坐下來，“今天我不去棋會所了，媽讓我早點回去。”
    塔矢沒說什麼，直接遞過來一個大盒子。
    “嗯？這是什麼？”進藤略顯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不會是禮物吧？”他開玩笑道。雖然這麼問，但他已經替塔矢回答了，“不是，是XX賽的相關資料。”
    “是。”
    所以，在得到肯定的回答後，進藤呆住了。他瞪著一本正經的塔矢，嘴巴張的老大。雖然今天是他十八歲生日，平日裏積攢下的好人緣讓他收禮物已經收到手軟，但這是誰，這是塔矢亮誒！怎麼可能知道“過生日要送禮物”這個習俗？他們認識五年了，都沒有彼此贈送過禮物！
    “你……”愣了半天，進藤才支支吾吾地說，“你怎麼知道我過生？”
    “聽別人說的。”塔矢輕描淡寫道，“不知道你的喜好，這是盧原先生推薦的牌子。”
    牌子？
    進藤咽了口口水，決定先看看是什麼再說。手中的盒子非常普通，是那種禮品店包禮物的標準配置。他撕開封口，發現盒子是上下開的。
    幾乎是瞬間，他就猜出來這是什麼了。讓他驚訝的是，這竟然是BAPE2003年發售的“優格”限量款！
    “你從哪裏弄到的？！”進藤興奮地幾乎跳起來，他著迷地看著盒子裏，聲音略微嘶啞道，“我想要很久了，這個聽說市麵上隻有不到二十雙的！哇塞！你真是太給力了！今天真是美妙的一天！”
    塔矢安靜地坐著看他發瘋，對方對禮物的滿意程度讓他潛意識的鬆了一口氣。半個月前，他感冒發燒被送進醫院，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這件事似乎讓進藤氣了好一陣子，大概是不高興難得的下棋機會被毀了吧？而且……在醫院的那一個星期，進藤除了對弈，幾乎是成天泡在他的病房。幸好有他，才沒讓呆在病房的塔矢無聊死。就這件事，塔矢覺得應該找個機會感謝一下。
    就在那個時候，塔矢無意間得知了進藤的生日。
    生日禮物，似乎是一個很好的表達謝意的機會。
    “有認識的叔叔在BAPE工作。”塔矢一句帶過，然後認真道，“上個月，很感謝你的照顧。”
    “朋友嘛，那種小事不算什麼啦。”進藤所有的心思都放在鞋子上，話未經腦子便脫口而出。
    塔矢有點怔忪，他看著進藤翻來翻去地研究鞋子的花紋和質地，時不時還“哇哦！”興奮地叫兩聲，半晌，也忍不住地唇角微揚，露出一個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