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又輸了。”
    進藤光揉著頭發走出對弈室，覺得腦細胞都已經在這長達五小時的頭銜預選賽中消耗殆盡了。這種時候隻想回去大睡一覺，因為麵對朋友們的各種名為關切實為打趣的吐槽實在是件痛苦的事。
    “嘿嘿，真可惜啊，就差一點兒了，名人挑戰賽的挑戰權。”這是明擺著幸災樂禍的和穀。
    “你這家夥，臉上哪裏有“可惜”兩個字啊！”
    “嘛，能跟緒方老師下到這個程度，也不算丟臉了。”這是用冷嘲熱諷獨特方式表達讚賞的越智。
    “是啊，跟某些還沒打進循環賽的笨蛋比較的話。”
    “好了，光，你就不要刺激越智了。真是精彩的一局，恭喜你了。”這是大好人伊角。
    “嘿嘿嘿嘿，那是！！”
    亂七八糟扯了一大堆之後，光終於成功脫身，殺出一條血路踏上新幹線的列車。
    列車勻速前行著，本來已經疲倦到極致的身體讓進藤迫不及待地想撲到床上睡到昏天黑地，但是當列車停在自家車站的時候，他卻毫無下車的動作。
    “我到底為什麼要來這裏啊……”看著某熟悉的招牌，進藤覺得自己絕對是抖M無疑，明明知道來這裏隻會更累，發展到身心俱疲，而且……他甚至沒有跟那家夥聯係過有沒有時間在這裏碰頭。這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有了的習慣——正式比賽後到棋會所複盤加檢討。從15歲開始……已經兩年多了。隨著棋力增長帶來的段位上升，他們有越來越多越來越繁重的工作，檢討會和朋友聚會都無可奈何地缺席了很多次，隻有這個並不正式的約定，被他們一起努力延續了下來。
    “唉……唉……”一邊歎氣一邊踏入棋會所的大門，迎頭而來的便是市河小姐了悟的嘲笑聲，“啊拉啊拉，看這個狀況，棋聖預選賽輸了吧？”
    “是啦，慘敗啊……緒方先生真是毫不留情……”進藤俯下身在登記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雖然他來這間棋會所好像沒有一次真正給過錢就是了。
    “嘿嘿，進藤君比不上小亮嘛。小亮他……”
    “我知道我知道，你們偉大的小亮老師已經打敗了座間老師，獲得天元的挑戰權了，”進藤惟妙惟肖地模仿著市河小姐崇拜的語氣，略微冒火道，“反正我這個五段離九段還差得遠呢。是吧~”最後一句是對不知道這裏發生了什麼正走過來探查狀況的塔矢說的。
    塔矢亮滿頭霧水，輕輕皺了皺眉頭，莫名其妙地掃了進藤一眼——不知道進藤又在發什麼瘋，“段位跟實力沒有關係。”
    進藤立馬順杆而上，“這麼說，你承認我比你強了？”
    “……我確定沒有說過那樣的話。”
    “嘿嘿，不用說出來啦，我知道就行啦。”進藤一貫樂天加自我地曲解了某人的意思，將書包一甩，“走啦走啦，去複盤！市河小姐，我要一杯紅茶~”
    “進藤光！你這個沒有付錢的家夥居然還敢點單！給你白開水就夠啦！”
    被進藤拖走的塔矢隻來得及無奈地回頭表示歉意，轉瞬就已經被按在了凳子上。
    “今天的比賽，你已經知道結果了吧。”這句話的上半句並無語氣詞，所以並不是疑問是肯定，“棋譜呢？也看過了？”
    “是的。”
    “哇塞，有時候我真懷疑你在棋院安塞了線人。”進藤不可思議地咋舌道，明明從對局結束到這裏最多半個小時，塔矢亮居然就已經神通廣大地搞到了第一手棋譜。為什麼他就辦不到，每次都要等到塔矢親自複盤……
    “……”塔矢保持沉默。他絕對不會告訴進藤，四年前開始他就對這家夥棋譜有種莫名其妙的狂熱。不知道什麼開始，他渴望看到進藤的每一局棋，每一手——也許是因為進藤的棋總是能帶給他啟發和感悟——在進藤還很弱小的若獅子賽上，他就下出了讓自己甚至是緒方老師都震撼的一步；後來他跟洪秀英的那一場，職業賽上與越智的一局……隨著進藤的進步，他的棋越發成熟深刻。直到今天，整個棋院的人大概都已經知道自己對進藤的執著，出版社的杜田先生甚至已經自發將進藤每局正式賽的棋譜第一時間傳真給自己。
    進藤一邊嘮叨一邊擺棋子，最後一手點在十一之七，“我就是在這裏認輸的。”
    “哦……”塔矢收回心神，將注意力集中到麵前的棋局上，“中盤認輸……唔，正確的選擇。大龍被攻破，死活手沒能發揮作用，大勢已去。”
    “我知道。”進藤煩躁地把自己的頭發揉得更亂，“雖說官子會很複雜，但是緒方先生不是會在官子部分犯錯的人。”
    “所以我說你認輸是正確的，繼續下去隻會浪費時間。”塔矢毫不留情地直言道，一邊打散了棋子，“從第一步開始複盤吧。”
    “開局還不錯，但是這個地方，”進藤指著左下角位置，“我錯估形勢，犯了個小錯，被緒方先生抓住機會攻了進來。”
    “緒方先生的棋感很強，老實說這裏並非什麼無可挽回的大失誤，但是緒方先生沒有給你追回來的機會。”
    “我嚐試在這裏引發混戰爭取機會，但是緒方先生沒有理會我的挑釁。”
    “這裏的‘跳’也是失誤，相較之下，‘飛’更能兼顧兩邊的棋型。”
    “……但是這一步，”進藤突然興奮起來，自覺換上‘求表揚’的語氣，“看，我突發奇想出來的，緒方先生想進攻右下角，這裏先手一下……就成功讓右下角的子活過來了。”
    “是嗎？如果是我，根本不會被逼到這一步。”
    “喂喂，人總有犯錯的時候，單就這個情況來看，絕對是神來之筆吧？”
    “就算這裏讓你右下角繼續殘喘了幾分鍾，依然阻止不了大勢。緒方先生將中盤的棋子連起來後，你這裏的部分根本不足為懼。”
    “哪裏是幾分鍾？！明明爭取到了一個機會！如果成功的話可以攻擊到右邊的黑子，可能反敗為勝啊！”
    “太天真了，棋盤上每一步都變幻莫測。你輸掉這局棋就是證據。”
    “塔矢……”
    “嗯？”
    “你真的很不可愛啊。”
    “進藤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