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律掩耳而過。一道淒厲刺耳，另一道柔情歡脫，沒頂而來的聲音刺激著在場所有人的耳膜。有人抑製不住地捂上了耳朵，腦袋的疼痛依舊鑽心刺骨。
    顯然彈琴的兩個人都暗暗使上了內勁，琴弦繃到了最緊。場中央的琴師咬緊了牙關，手背上的青筋猙獰著暴突而出。他將淒厲的音律調撥到了極致，道道揪心刺耳。
    神秘人倒是表現得不急不緩，他所奏的廣陵散，韻味悠長，曲調極為歡快。不似對方聲嘶力竭的背水一戰，他的動作優雅而輕緩，卻偏偏能將哀慟的調兒，通通化解了去。
    “嘣——”
    桐木琴上琴弦盡斷。場中央的琴師右掌染血，他內力消耗過多，一時氣急攻心，竟生生嘔出一口心血來，濺在了斷琴之上。
    遠處的神秘人卸下內勁來。音律已入佳境，節奏歡快，優美而動聽。結尾處曲調漸徐漸緩，有如容華謝後的一座青峰，曆經滄桑而雅韻猶存。
    “噹。”
    一曲終了。餘音繞梁。
    場上一片寂靜，隻餘下優美的旋律在悠然回蕩。南青抬手抹去了額間的冷汗，心跳一點點平穩了下來。傳說琴有魔音，便能勾魂攝魄。如今看來，莫非傳聞是真的？
    鍾楚行目瞪口呆，他閉了閉眼，將半出的寶刀悄悄收回了刀鞘裏去。
    鍾楚行忽然抬頭，拍手大笑道：
    “好，好！好曲子！本皇子第一次知曉，廣陵散原來可以這麼彈！”
    鍾楚行大加讚賞：“這是哪位琴師彈得琴？還不快快顯出身形來！”
    遠處的神秘人隱隱對鍾楚行鞠了個躬，抱著琴緩步向前。鍾楚行沒有料到的是，來人竟是鍾淩雲。
    鍾楚行愣了一下，複而爽朗道：“淩雲真真是譜得一首好曲，奏得一首好琴！老鴇當初跟我說你琴技過人，我不相信，如今總算是信了！”
    鍾楚行一揮手：“如此優秀的琴師怎可虧待？來人，賜坐！”
    鍾淩雲沒說話，垂手淡淡應了句是。
    鍾楚行笑意盈盈，轉臉對李瓊月道：“李公子給我的這份禮物，我受領了。卻不知李公子對我家琴師所奏的曲兒，還滿意不滿意？”
    李瓊月暗中將牙都咬碎了，麵上卻笑得很和煦。他恭維道：“此曲隻應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聞！好曲兒，好曲兒！”
    鍾楚行意味深長地笑笑：“李公子滿意就好。來，我再向李公子敬酒一杯！”
    李瓊月趕忙端起酒盞：“請，請。”
    哈，虛驚一場。在場的眾人好歹緩過了一口氣來。花燈璀璨處，酒宴還在繼續。
    李瓊月精心策劃了這一切，就是意圖挑逗鍾楚行，告他謀反之罪。卻不料半路闖出個程咬金來，把他的計劃全盤打亂了。這樣的仇恨，又怎能不報？他暗中撇了鍾淩雲一眼，鍾淩雲淡淡一笑，眼神溫和地朝他點了點頭。
    呸。青樓裏出來的小賤人。
    李瓊月埋頭狠狠飲下一大口酒。
    鬧劇過後，眾人的心裏都各有算計，彼此卻互相端茶舉盞，一副相交甚好的樣子。最看不得這種虛偽的東西，南青輕嗤一聲，興致闌珊地搖了搖酒壺。呃，還是半滿著的。
    不能再喝了。他有些恍惚地低下頭來，一抹紅暈悄悄爬上了雙頰。他眼神微醺。
    南青心下有些懊惱，我酒量何時變得這般差了？他抬手扯開衣襟，露出光潔的脖頸來，鎖骨優雅的弧線在衣襟下若隱若現。
    好熱，身子發燙。南青摸了摸自己的胸口，熱辣辣的一片。
    身子越來越燙，腹部也漸漸開始緊繃起來了。他噙了噙眉頭，咬牙切齒地低咒一句：今天晚上是撞鬼了嗎，我他媽莫名其妙地發什麼情？
    南青的呼吸開始粗喘起來，他定了定神，雙手撐在桌案上欲圖起身，卻聽見耳邊響起一道溫和的聲音。
    剛落座的琴師鍾淩雲站起身來，朝主座上的鍾楚行微微揖首：
    “皇子。淩雲方才興許是心神投入過度，如今頭暈目眩，行走頗感吃力。還請皇子準淩雲提前離席。不尊之處，望皇子見諒。”
    他揖首抱拳，姿態溫和，一番話說得不卑不亢。鍾淩雲沉吟了一下：“這麼早就走？怎麼，可是所設的飯菜不合胃口？”
    場上的人在底下議論紛紛，嘲笑鍾淩雲剛剛才得了寵，下一刻就持寵而嬌了。
    鍾淩雲麵帶愧色，輕聲道：“不。是我。我實在是體力不支了。”
    鍾楚行並沒多說什麼，他輕輕擺了擺手：“去吧。”
    鍾淩雲低聲謝過他，轉身而走。沒走兩步，卻與欲圖起身的南青撞了個滿懷。
    嘩啦，酒水灑了一地。
    南青胸口被濺上了大片的水漬，清涼的酒水透過衣裳滲入肌膚。南青情不自禁地打了個機靈。
    “對不起啊。”鍾淩雲趕忙扶住他，“你沒事吧？”
    南青一雙眼迷離通紅，他淺淺推開了鍾淩雲，轉身就要往外走。
    鍾楚行見狀一下脫口而出：“青青——南青，你去哪兒？”
    南青暈暈沉沉地往外走，他悶聲回道：“酒喝高了，我要一個人去靜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