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十五章 湖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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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青昨夜吃飽喝足,窩在院裏睡了個回籠覺。隔日日上中天的時候,跨出門去散了兩圈步,這才發現,今日的雅居已是大有不同。
今日雅居內燈花燦燦,張燈結彩,下人們手忙腳亂地一通忙碌,分明就是迎接貴客的架勢。
庭廊處有兩個灰衣的仆人抱了滿滿的酒水疾步而來,南青悄悄隱去了身形。
那兩個仆人一邊賣力地拎著手中沉甸甸的酒盆,一邊在嘴裏止不住地念念叨叨。
“也不知是搞什麼玩意!皇子的大哥突然造訪,也不提前通知一句,害得我們這通忙的。”
另一個仆人一個勁兒往前走,悶頭回道:
“皇子的大哥沒有來,來的是另兩個人。據說是大皇子身邊的得力助手,還帶了一個蠱師過來。嘿,那人穿的戴的,怪異的很。一張臉白得跟鬼似的,隻消看你一眼,你全身寒毛就都豎起來啦。”
“就是,也不知道過來幹嘛。”
“這你就不知道了吧,皇子和他大哥有仇!”
南青身子掩在廊柱的背後,聽罷心神一震。
“什麼仇?啊呀,這可是皇室的密文呀。”
另一個仆人搖了搖頭:“算不上什麼秘密了。皇子年少的時候其實還有一個哥哥,那哥哥的母親,也就是當今皇上的妃子,據說是皇上強行搶來的,入宮時就懷有身孕。所以她產下來的兒子,身份不明。別說要立她兒子為皇子了,那孩兒出身時沒被掐死,已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呀,那就是說,這個身世不明的皇子還活著?”
“死了,早死了,是被大皇子逼死的。那時在懸崖下撿回他一具屍身來,咱皇子親手埋的。那淒慘勁,嘖嘖,慘不忍睹啊。老一點的仆役大都知道這件事。”
“啊呀,皇宮裏的事情,果然是亂得很啊——”
兩個仆人越走越遠,南青從廊柱後顯出身形來,看著他二人的背影,若有所思。
鍾楚行這大半天來都沒有找過他,約摸是黃昏的時候,南青接到了下人的來報。
“南公子,今晚潮湖旁宴請賓客,還請南公子一同前去。”
南青點頭,示意已經知曉。
潮湖是鍾楚行雅居內的一大勝景。入夜時分,潮湖湖岸邊上華燈初放,燈火璀璨。下人丫鬟們趕著忙著端盤上茶,場景奢華靡麗,聲樂縷縷。瑤柱醉蝦,芙蓉幹貝,京都烤羊,西域蜜瓜,一道道如水流入菜席。
鍾楚行端坐在主位上,向席間諸位賓客舉盞敬酒。他一抬眼見著了南青,也不似往日癡纏爛打的姿態,他朝南青舉了舉酒杯,淡淡打了個招呼。
南青不以為意,尋了個偏僻的位置坐下。撩起衣擺的片刻,他看到了那個坐在的貴賓席上的蠱師,望著他的眼神,分外詭異毒辣。
那蠱師毫無忌憚,直直盯著他看。他額頭頂上纏了一圈銀環,狀如毒蛇吐芯。秋季已入深處,他依舊光裸著兩隻胳膊,胳膊上紋刻著繁複的花紋,脖頸與腳踝上的銀鈴,叮當作響。
他麵色蒼白陰狠地像鬼一樣。南青低頭輕抿了一口酒,視若無睹。
賓客都已來齊。主座上的鍾楚行輕咳了一聲,麵色和善,噙著一抹笑,對著席間一名黃衣錦緞的男子,頜首示意:
“許久不見李瓊月李公子,在下敬李公子薄酒一杯。李公子,別來無恙?”
南青這才注意到,主座的下方,那黃衣的男人正是李瓊月。他長相清俊秀眉小眼,嘴唇似紙一般輕薄,蒼白得過分,一看便是薄情之人。
李瓊月笑了起來,小眼眯成了一道縫,乍一看去,倒真像是一隻狐狸。他朝鍾楚行致謝道:
“謝過謝過,二皇子當真看得起我。二皇子帶傷在樹河頤養已有大半年,我在此代大皇子向您問好一句。請。”
鍾楚行爽朗一笑,舉著酒盞一幹而盡:“請。”
鍾楚行放下杯子,麵色有些微醺,他笑問道:“小病而已,有勞大哥牽掛了。卻不知大哥近況如何?”
李瓊月眯了眯眼,一番話說得客套:“主子嘛,嗬嗬,還是老樣子。二皇子此去半年,宮內倒也沒發生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
鍾楚行輕“哦”了一聲,順著他的意思客套了下去。彼此心思各異,卻偏偏能夠掩藏地滴水不漏。俗話說,表麵功夫必須得做足。
南青沒心思聽他們這番虛與委蛇的,他低頭暗自觀察著那詭異的西域男子,心中自有思量。
“咳。”李瓊月突然輕咳一聲,“久聞二皇子喜聽音律,在下此次前來,特為二皇子準備了一首動聽的曲子。卻不知二皇子,可有興致聽上一聽?”
鍾楚行饒有興致地摸摸下巴,朗聲道:“但聽無妨!”
李瓊月笑了,拍了拍手:“來人!”
琴師應聲上前,朝鍾楚行行了個禮,坐下開始奏樂。
“噹——”
鍾楚行頗有興致地欣賞著這份神秘的禮物。琴師譜的是廣陵散,那音律縹緲悠長,意調清婉。開音時柔和,而後漸轉急促。情感漸入高昂。
好曲子。好音律。
曾經燕雲哥哥也為自己彈過這麼一首歌啊,鍾楚行一時感慨萬千。但曲子的確優美,他聽得心下歡喜,氣氛便也不似剛才那般緊繃。
場上的眾人都是大舒了一口氣,紛紛靜下神來欣賞奏樂,琴師的琴弦撥弄得愈加急促。
“噹!”
琴弦被撥至了最低音,沉悶哀重。琴師手法一變,柔和歡快的音律頓時變換作了低潮。琴聲如訴,遍地哀涼。
分明就是哀樂!曲子被人改了調了!
氣氛一下凝重起來,沉痛宛若哀樂一般的曲兒,衝激著眾人的耳膜。鍾楚行心痛如絞,心神刹那恍惚起來,山崖下他親手將哥哥埋葬的場景,依稀就在眼前浮現。
他想起他們是如何將哥哥逼至絕境,哥哥是如何為了掩藏他而毅然決然地從崖上縱身而下。他想起是自己是如何顫顫將手伸向他麵目全非的一張臉,而哥哥卻是再和他說一句話也不能了。
痛側心扉的,罪大惡極的回憶。悲哀淒厲的弦樂卻還在繼續。
鍾楚行抬起頭來,雙目赤紅地就要滴出血來。他將手按在了身側的刀鞘上,李瓊月眯著一雙眼,似笑非笑。
惡意的嘲弄的眼神。是他們了,就是他們,是他們一步步將燕雲欺淩至死。
殺了他們!殺了他們!弦樂越發淒厲悲愴,仇殺恨意埋沒了鍾楚行的心智。
我要出刀,殺了他們!
鍾楚行眥目欲裂,一點點抽出刀來。鋒利的刀身露出了一半的寒芒。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叮,噹。”
一道悠長的音律在遠處響起,攪亂了原本淒厲的聲律。眾人情不自禁向後望去,卻是隻聞其聲難見其人。遠處聲樂嫋嫋,顯出奏樂者隱隱的輪廓來。神秘人撥弦奏樂,躁動不安、殺意萌生的宴會,霎時安定了下來。
場中彈奏哀樂的那名琴師眉目一凜,手指撥動得越發急促起來。兩道各自極端的音律,開始了暗中的較量。
一道淒厲,一道柔美。一道暗含陰狠,一道剛柔並濟。
在場所有人的神經一下繃到了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