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站住！”
    “該死！這混小子…”
    “看我抓住你不把你抽筋剝皮！”
    靜默了許久的人群突然爆發出幾聲怒吼，周遭頓時亂成一團，著實把倚著門低頭陷入沉思中的牧桀嚇了一跳。
    下意識地抬頭，卻發現那張方才讓自己一眼頓覺驚豔的臉便在眼前。牧桀有些回不過神似的一直盯著那有著無比堅定目光的雙眸，幽深如潭水，牢牢地把自己吸引住，就像是靈魂在一瞬間被定格住一般，連側身避讓都不記得。
    少年身後的人鐵青著臉，憤怒的神色猙獰如煉獄中的修羅，疾步追上來試圖將這逃離的少年再拽回那暗無天日的地獄中。
    “狗東西！還敢跑！看我不把你收拾的哭爹喊娘老子就不姓趙！”
    待牧桀回過神來想側身時那個叫蘇嘉和的少年已經被一把扯住了後領，前襟半敞，露出一大片遍布傷痕的皮膚。
    難以想象在那之前這個始終靜默著的少年遭受了什麼，又是因為什麼而擁有如此大的意誌支撐著虛弱的身體進行這場讓人始料未及的叛逃。
    牧桀皺了皺眉頭，暗想著這少年膚白勝雪，這一身冰肌玉骨若是收入畫舫也必定會是棵數一數二的搖錢樹，這畫舫中素來是靠著這些侍妾小倌的皮相吃飯，懷煜自有他不見血卻能讓侍妾小倌聞風喪膽的刑罰，也規定了對待叛逃的小倌侍妾不能下毒手折損其容貌，這又是誰這麼不長眼偏往這些傷口難以愈合的地方打，白白浪費了這一身的好皮相。
    少年被那隻大手拽住，在拉扯中踉蹌著連連倒退了好幾步，急忙鬆開了輕輕抓住牧桀衣角的手。
    牧桀有些不解地看著那個沉默的少年，淩亂不堪的衣衫、滿身的傷痕，不禁隱隱有些心疼起來。
    為何拉著自己的衣角卻又不出聲求救呢？是怕自己不幫他麼？又或者…是那所謂的欲擒故縱？
    牧桀回想起少年的眼神，那種夾雜著無助與不知所措、又像是在努力堅守著什麼似的複雜的眼神。明明就是想求救的吧？為什麼…卻也隻是一直看著自己，默不作聲呢？
    若不是親耳聽見那少年道出自己的名姓，說不定牧桀會以為他是個啞巴。可現下…這又是一種什麼樣的狀況？牧桀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對懷煜周身散發出來的殺氣無動於衷。
    這少年…究竟是什麼來曆，又是為了什麼而舍棄僅有的一次逃生的機會呢？
    牧桀疑惑更深，那隻纖細的手是如此孤注一擲地抓著自己的衣角，沒有誰會輕易放棄任何一個求生的機會吧？更何況，自己自打進門便沒有表明過自己的立場。
    難道…難道是怕自己也會受牽連？
    牧桀腦中閃現一個連他自己都覺得難以置信的無妄想法。
    但…也不是完全說不通。
    牧桀心下有些了然。
    若是換了旁人，早就不顧對方是敵是友，隻要有一線希望便會死抓著不放了。偏偏這個少年被扯著往後退的時候還生怕扯到了自己似的急急鬆了手。那雙纖細的手，從頭到尾也隻是輕輕抓著，力道微弱幾不可察。就好像，連帶整個人都輕得很快就會消失一般。
    這樣一個孩子啊，到底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成長起來的呢？
    牧桀想起幾個時辰之前這房間尚沒有眼前這般狼狽不堪，輕紗羅帳，一度良宵，全被這個小家夥給攪得一團糟，一句：“我什麼都沒有看見你們繼續”說的無比坦然，一瞬間便把自己身上的火全給澆滅了。
    這孩子…該說他是傻呢？還是心思單純？
    如今這世道爾虞我詐，人心險惡，早已分不清身邊的人是敵是友了，剩下的，隻有用利益維持起來的關係，像蘇嘉和這樣子的人已然不常見了…也不知道是誰將他保護得這麼好…
    牧桀又看了一眼那個始終沉默著不肯屈服的孩子，心道，還真是個有趣的少年。
    不過…轉眼瞥見莫良手中精致的杯盞，心下一凜，眉間憂意更甚。
    不動聲色地環視了與之前相比一個天一個地的房間格局，目光輕輕掠過懷煜不耐的臉色，在那皺著的眉間稍作停留又收回了視線。心中暗道眼下這懷煜必定是不肯輕易放過這少年了，且不說這滿地破碎的絲帛與白玉，光是這孩子讓人惱怒的緘默都足以讓沒有耐心的懷煜大為光火。
    這下…還真是要看天命呢。
    那就…賭一次，看看你運氣如何罷。
    “大人…”莫良猶豫了許久，不知道當不當把手中的“陌上塵”交予懷煜，眼見著懷煜麵上神色又沉了幾分，莫良不禁低下頭擦了擦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心裏暗暗叫苦，原本想著跟在懷煜身邊可以得到更多的提拔，卻不曾想這主子如此難伺候，莫良哀歎自己簡直是提著腦袋在辦事，既要會察言觀色又要十項全能，還要時時注意別一不小心叫這“玉麵閻王”給收了去，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先放著。”懷煜擺擺手示意莫良先退下。
    繼而轉頭瞥了被押住的少年，那種怪異的感覺又出現了。懷煜收回目光心想這個少年不簡單。強行壓製下想要放了他的衝動，懷煜沉聲道：“莫良。”
    在一旁自怨自艾的莫良猛地一激靈大聲應道：“是。”
    懷煜被莫良突然的大反應嚇了一跳，不滿地瞪了他一眼道：“把他帶去阿伏那邊。”
    莫良有些同情地看著那個滿身青紫的少年，仍被壓製著無法動彈，仰著瘦小的臉頰，疲倦的眼神透露出的卻是對這個複雜世界的一無所知。莫良略微低下頭暗自反思之前自己是不是在打他的時候下手太重了。如今還要送往阿伏那邊…還不如早點把“陌上塵”給他呢。這樣子的念頭一出現，莫良覺得眼前的少年更加可憐了。
    後悔地想著在一開始就應該趁亂放走這個無辜的少年，也至於現在把他逼上這樣子的境地。
    押著少年的人已經遠去，隨後跟上的是懷煜、牧桀和莫良三人，沉默著各懷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