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車鏡裏的潘銘寞沒有回話。
    他隻是淡漠地看著窗外，從表情上看不出任何情緒波動。
    向晨擰了擰眉毛，其實那件事已經過去三年了，隻是那些駭人的畫麵深刻得仿若昨天的過場。
    猶記得從前那個D市富人圈裏猖狂到令人發指的潘少爺，靠著家裏背景雄厚，一路窮奢極侈，最後還拉幫結派成了一群堪稱敗類的二世祖。而現在，他很難把當初那個在大學裏打折了自己肋骨的人渣，和麵前這個隱忍內斂到死寂的男人混為一談。
    那雙輕佻的桃花眼，從什麼時候開始變得幽暗深邃。恍惚得他還是他，卻不像他……
    是那一夜。
    潘銘寞變了，這種改變真是很可怕的事，不是蛻變，更像是原本屬於他的一些本質，諸如傲氣或是狂佞，被一把無形又鋒利的刀子割下去，然後再丟在地上肆意任人踐踏。所有人，都在感慨他變得越來越像是個人了，可潘銘寞的心卻一天比一天荒蕪。
    向晨輕咳兩聲：“……對不起。”
    說完他就又開始自責，一個人走不開，不過因為他不想走開；一個人失約，隻是因為他不想赴約；而一個人情願活在自己精心堆砌出來的謊言，不過是用以來掩飾無法愈合的傷口，而自己剛剛卻又將那道殘破的傷口撕得鮮血淋淋。
    車內出現短暫的寧靜，徒留了窗外呼嘯而過的風聲。
    “是我又讓你們失望了。”潘銘寞掐滅了手裏的煙，然後又抬眼看向窗外，半晌才短促地笑起來，“其實，我一直都是在讓你們失望……”
    人都是羞於給別人看自己的痛楚，潘銘寞也一樣，但是他不能發泄情緒，不能表現傷痕，不能治愈傷口……即便洗心革麵，也隻換來無能的自己。失去至親的痛，說不出來，像挖了心口一個窟窿，深的無法見底，不再愈合。
    “新翁的廣告上頭催得緊，吃飯的事兒緩緩也成。”向晨開口，打斷了潘銘寞已經跌到零度以下的心情，“老張眼看著就要熬出頭，不拿出點成績帶去B市，怎麼都得比別人矮一節……依我看，最近還是少招惹他為妙，搞不好臨了了這孫子再玩把陰的！”
    接下去，兩人又聊了些關於工作方麵的事兒，到達潘銘寞所住的小區門口時已經十點多了。然而，本該萬籟俱寂的夜晚，此刻卻是人聲鼎沸。
    “今晚倒挺熱鬧……”說著，潘銘寞推開車門就要往下走，不過前方的畫麵卻讓腳步頓住了。
    “怎麼了？”向晨已經察覺到潘銘寞忽然停滯的動作，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不遠處的那幢樓房，伴隨著兩聲巨響之後，十一層以上瞬間淹沒在了一團黑煙中。
    “潘子……潘子，好像是你住的那層著火了！”
    潘銘寞仿佛才回了神：“她們不會是吵吵到潑汽油了吧……”說完，慌慌張張從車裏衝了出去。
    這邊，火舌帶著濃煙與灼熱，夾雜著肆意妄為的呼嘯聲，還有讓人窒息的氣體急速燃燒的哢哢聲，似乎天地也為這股噴湧而來的爆發而放行。
    站在樓下的眾人不住地念叨：“上麵還有那麼多層，一燒起來可就不得了了呦……”
    潘銘寞不禁眉頭深蹙，向晨則是目瞪口呆。
    濃煙越來越濃，刺鼻的氣味讓被困的人頭暈目眩。好在沒過多久，消防車便在一片祈盼中駛入了小區。
    救人，滅火，直到一切禍患排除，竟然又折騰了一個多鍾頭。
    潘銘寞沒像其他人那樣去八卦起火原因，而是在警察簡單詢問過後，就帶著向晨走進了樓道。電梯是沒辦法再坐了，兩個人隻能忍著一股又一股燒焦的氣味，徒步到達了十一層。
    還好潘銘寞的房間朝北，風勢助著火舌向南吞噬，房間裏除了被濃煙熏黑了之外，倒更像發生了一場嚴重的水災。向晨邊摸眼鏡邊用手機探著路線，哪知一腳踩進煮鍋裏，險些摔了個四腳朝天。
    “這鬼地方是真沒法住了，”向晨捏著鼻子指揮：“趕緊看看還有什麼能用的，出去再說。”
    好在潘銘寞的東西不多，一個旅行箱，一台筆記本電腦，兩個大男人不費吹灰之力就扛下了樓。
    “得嘞，這回也甭客套了，先去我那兒將就將就。”
    潘銘寞沒吱聲。
    這幾年，他在向晨那兒受過的幫助數都數不過來，但是這回，他不想林傲晴也陪著向晨一起著急上火。於是，他拿出了手機，十分堅定的按下那個號碼。
    “喂，誰啊？”
    “祝先生你好，我是潘銘寞。”
    “……潘……銘……寞……”
    “是。”
    幾秒鍾後。
    “潘銘寞是誰！”
    合著介紹自己的時候他都聽鳥呢！
    潘銘寞拿著手機，忽然感覺自己這電話打的真多餘了。他就該直接殺去祝賀那兒，活劈了這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