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贏了。你想知道的，不過就是我為何改變初衷。因為，我根本就不是顧海的兒子。至於我的親生父親，當然，我也沒興趣繼續深究。”顧浩坦然自若地說出了自己的身世，一段被掩蓋的不為人知的過往。氣氛安靜下來，顧浩望著對麵聽故事的人，冷靜而富有耐心，等待夕雲的反應。
    夕雲若有所思，隻是一瞬間，恢複篤定，“不管你是誰的兒子，在我心裏，你是顧浩。”
    “除了顧家，你們還有別的仇人？萬一不湊巧，生父成了你們的仇人2號。哼，那可有趣了！”意味不明的玩笑，談起，顧浩忍不住笑了起來，看不出打趣還是某種諷刺。
    聽到顧浩的話，夕雲皺了皺眉不覺得這是個能逗人笑的假設，盯著麵前的顧浩，神情嚴肅而認真，“所以，你對他一筆勾銷，甚至感激起他的養育之恩，以這種方式報答恩情，口口聲聲以顧家人自居。”夕雲直抒胸臆，敏銳地說出自己的猜測，當然，他寧願這是不成立的。
    “難道我不應該做點什麼？”聽出夕雲話裏的諷刺，顧浩反問道，“對著一個將死的老人。”又補充了一句，語氣裏包含著淡淡的同情。
    “怎麼，心疼？對我的所作所為不滿了？”對方帶著對那個人的同情，即使淡得快聽不出來，仍然讓夕雲很惱怒，勾著唇嘲弄地說道，眼神帶著油然而生的冷意。
    夕雲的話也同樣激怒了顧浩，兩人互望，隱含怒意，劍拔弩張，氣氛一時凝滯，隨時等待一場爆發。
    “繞來繞去，你終究是信不過我。不過，可笑的是，你擔心我會怪罪於你，但你還是毫不猶豫的進行著你那偉大的，複仇計劃。像個男人一樣，敢作敢當，耿耿於懷又是做給誰看呢。我反感你這一套，看在眼裏，惺惺作態。明明都是無情的人，偏偏想做一個好男人，真是可笑至極。”語言尖銳，顧浩無所顧忌，盡情發泄他的不滿，也許這是個絕佳機會，借此將這些日子以來的苦痛一股腦倒出來，倒在夕雲身上，用最冷酷的話語，隻管心裏舒服就行，不想再去顧慮對方的感受，是否會傷及他的心。
    兩人比誰都更了解彼此，所以，預料中的，聽到顧浩這番言論，夕雲並未氣惱或急於反駁。他清楚，對方需要這樣的機會，將身上隱藏多日的尖刺釋放出來，任意攻擊，用從沒有過的殘忍方式。盡管顧浩雲淡風輕地說出了身世秘密，但並未表現那般真正釋然，他把心裏的傷痛埋得極深，藏在誰也看不到的一個地方。如今，麵對自己，他慢慢將它拿了出來，一點一點的，雖然帶著猶豫。夕雲靜靜接受著審判，忍住一股想要將他擁入懷中的衝動。
    “顧海說，我的母親瘋狂迷戀當時海勝的羅旭，也就是你父親，在他看來簡直走火入魔了，以致忽略在她身邊的另一個男人。有一天，母親問顧海，願不願意娶她？顧海高興極了，他們舉行了一場盛大婚禮。新婚之夜，母親告訴顧海，她懷孕了，3個月。在外地演出時，被酒店服務員強/奸了，體質原因，不能實施引產。這就是我的來曆。”
    “他說，很愛很我的母親，也十分心疼她的遭遇，決定把我當自己的孩子撫養。而母親常年擺脫不了那件陰影，加上產後抑鬱，遭遇意外不能彈最愛的鋼琴，一連串打擊徹底擊垮了她，最終走向極端。著就是我母親自殺的真相。”
    顧浩緩緩講述著這段故事，語氣直板的仿佛在談論兩個不相關的人，神情平淡的令人反常。看出顧浩繼續訴說，夕雲沒有開口，安靜地當一名稱職的聆聽者，盡量管理自己的麵部表情，不讓對麵的人看出異常。隻是，任誰聽到，恐怕都無法保持冷靜，夕雲同樣如此。就像平靜的海麵下，暗潮湧動，夕雲心裏五味雜陳，一時感慨良多。
    “在他快死的時候，告訴我這些。既然瞞了28年，就應該把秘密帶進棺材，隨他一起消失在世界上。我想，真的那樣，我會感激他。可惜，最後關頭，他還是不甘心，作為殺手鐧，達到目的。他以為，聽到這段身世，我會對他感激涕零，感恩戴德，從前恩怨一筆勾銷，那就大錯特錯了。他活著的時候，都不相信我，死了，更加不會給予那吝嗇的信任。從他大哥手裏奪走醫院，礙於聲譽，對外宣稱兄弟情深，撫養大哥遺孤，所謂養虎為患，這個道理他清楚，對顧偉從來忌憚多餘放任。至於，顧偉，他唯一的親生兒子，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他恨不得把所有一切留給他，包括顧氏。可惜，年輕氣盛的顧傑難以抵擋董事會的虎視眈眈。哦，還有徐琦，那個貪得無厭的女人，也為她想好了後半生。在他完美無缺的計劃裏，我是關鍵一步。所以，他用真相，還有他的死，試圖感化我，作為顧氏的棋子。有朝一日，顧海渡過危機了，兔死狗烹，就是我的下場。多好的計劃，算無遺漏。”
    顧浩持續說著，像是說給夕雲聽，又像是喃喃自語，表情空洞，仿佛陷入某種痛苦的漩渦之中，無法自拔。夕雲起身，走到顧浩身邊，將人湧入懷中，輕拍對方的背，給予他微不足道的安慰和力量。
    “為什麼要說出來？如果他死了，至少在我心裏，他是我的父親，一切都是真的，再多恨也改變不了。可是，從他說出真相的那一刻起，都變了，變得肮髒、殘酷，沒有真情，隻有28年的處心積慮。他不是我父親，再也不是。他想把顧氏留給他的兒子，永遠都不可能，我要他在天上看著，顧氏在我手中發揚壯大，顧氏是我的，隻能是我的。”
    顧浩伸手抱住夕雲的腰，低低說道，像被搶走玩具的孩子，不甘心地呼喊。夕雲將人攏緊，心卻像沉在海底，冰冷無望，掙紮窒息，他不知該如何消除顧浩的這份執念，對顧氏的。最終，顧海騙過了所有人，贏了，他把顧浩拖進無邊無際的地獄，任其沉淪迷惑。而夕雲，他無能為力，隻能眼睜睜看著顧浩不斷下沉，喪失自我。他很想告訴對方，不要中了那個人的圈套，趕快清醒，拋開這裏的一切，他們可以去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快活的生活。但夕雲明白，被欺騙被利用被親人背叛的憤怒在燃燒，孤獨、無助、恐懼侵蝕著他的愛人，隻能舉起手裏的劍，保衛自己不受傷害。這條路的終點在哪裏，夕雲不知道，有一點可以肯定，無論地獄泥沼，他們都將生死與共，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