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燒退了。來，喝點粥。”夕雲端著餐盤走過來，臉上掛著熱情洋溢的笑容，摸了摸顧浩額頭，語氣溫柔而舒緩。沒有迎上夕雲的目光，顧浩偏著頭，盯著被子上的花紋，但可以強烈感受到對方投來的那份熾熱。不覺心髒倏地漏了一拍，攥緊被子，顧浩正在強裝鎮定。隻不過，發紅的雙耳已然出賣了他的內心。接過紅豆粥，顧浩低頭默默喝著，心裏反複思量，該說些什麼，對於昨晚的荒唐。他本能地認為，自已應當說點什麼，解釋也好，道歉也罷，不能將自己的所作所為拋諸腦後，但對於事件本質，他卻不敢往下想，甚至希望對方能夠開口。
    可惜，在接下來的半個小時裏，夕雲隻是靜靜坐在一旁，看著麵前的顧浩將一碗粥吃的精光，期間完全保持沉默。顧浩仍在思索當中，偶爾抬頭看看夕雲，對方回以微笑，盡管如此，顧浩還是無法猜測他在想些什麼。
    “好好休息。”夕雲對顧浩說道，似乎不打算呆在這裏，也不想聊一聊昨天的事。察覺到夕雲的想法，顧浩不免有些慌亂，終於開口問道：“關於，昨天，我……”。
    “有什麼話，晚上再聊。你需要休息。”夕雲打斷了顧浩難以連貫的話，話裏充滿善意和關懷，說完帶上了門，隻留下顧浩獨自一人坐在床上，剩下被打亂計劃的無措和糾結。
    顧浩本以為自己是絕對不會睡著的，因為還有一件擺在眼前急需解決的大事。但意誌被身體強烈的倦意打敗，顧浩陷入了沉睡，以致床前多了一個人都未曾發覺。
    夕雲坐在床邊，厚重的窗簾使得房間宛如黑夜，一盞床頭燈默默發出光芒，在柔和光線下，顧浩閉合著雙眼，因為感冒的緣故鼻尖傳來濃重呼吸聲，眉頭緊緊蹙起，身體發著顫，臉上的表情沒有片刻放鬆，似乎正陷入無盡噩夢中。夕雲輕輕將顧浩身側的手握住，收緊在自己掌心裏，希望以此給予他力量抵抗難纏的夢魘，深深凝視著床上的人一瞬都未離開。
    晚上，顧浩力氣恢複不少，坐在餐桌前和夕雲兩人正吃晚飯，席間，顧浩幾次想開口，看到對麵的人專心致誌地吃著碗裏的米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等吃完飯，我們談談。”覺察到顧浩的反應，夕雲淡淡說道，並且心意已決。這場顧浩盼望的談話，一直推遲到了晚上9點，無疑對他是一種莫大的煎熬。
    “不過，比起昨晚，我更想知道，是什麼讓你甘願接手顧氏？”夕雲率先開口，有所預謀的將這場談話掌控手中。
    “我有責任和義務，不是嗎？”細細撫摸杯壁的紋路，顧浩的視線落在杯口冒著熱氣的牛奶上，又看了眼對麵的茶，暗自鬱悶。真想不通，為什麼這個人老喜歡給我喝這種玩意兒，說著話，顧浩的心思已被這種在現在看來頗不合時宜的問題所占據，甚至有隱隱往下擴展的趨勢。因為接下來，顧浩又忍不住地想，難道他把自己當女人，需要靠這種東西補充營養？隨即想起了昨晚的一幕幕，馬上又否決了這種猜測。當然，他是不會讓夕雲發現，在這種時候他卻在走神。所以，顧浩抬頭，堂堂望著對麵的夕雲，眼裏充滿了專注。
    “我還真不知道，什麼時候起，你對顧家有責任了。難道不是，顧海跟你說了什麼，在他快死的時候。所以，你做了這個決定，包括我們之間的決定。”夕雲端起手中的綠茶喝了口，又放下，視線始終落在顧浩身上，眼裏的深意不言而喻，隻是對於自己聽到的頗為可笑的借口，夕雲忍不住輕笑出聲。
    隻是夕雲的這種笑，落入顧浩耳中，更像是一種嘲諷，對他極力隱瞞而能想到的話。不過，顧浩隨後釋然了，在這個人麵前自己一向沒有秘密，因為他總能迅速看穿你，並提出深刻質疑。但對於自己隱瞞的這件事，顧浩是打算隱瞞到底的，如果能帶到墳墓最好。懷著這種想法，顧浩開始有點擔心接下來的談話，他想討論的並非這個，結果卻被對方捷足先登。
    “如果沒有把握，我不會這樣問你，你了解我。”夕雲放緩語速，慢慢說道，語氣像極了引誘獵物的獵人，手裏拿著武器，極盡所能地哄騙獵物出洞。一旦獵物禁受不住考驗，就會死在它所信任的獵人手裏。顧浩此刻，覺得自己仿佛是那快要出洞的獵物，等待他的是一場災難。可是，就像夕雲所言，顧浩了解他。隻不過，比起對方對自己，程度還是遠遠不夠。這場試探，注定夕雲會取得勝利。
    “收起你那沒有意義的揣測，因為事實如此。”顧浩鎮定地說道，正視夕雲的眼睛，好不回避，語氣帶著斬釘截鐵。
    “比如病房裏的監控器，這種東西往往被忽略，但卻能告訴我們很多意想不到的真相。你說呢？”話尾帶著某種暗示，夕雲往杯裏續了水，最平常的動作透著優雅從容，仿佛拍攝畫報般養眼，眼睛往顧浩身上掃了眼，流露出自信。
    接收到夕雲的提示，尤其聽到監控器，顧浩心裏一沉，警鈴大作，對方話裏的意思顯而易見，確實能探查到一些東西。懷著一種僥幸和期盼，顧浩決定繼續堅守，不能投降在無謂的試探裏。堅定了信念，顧浩的身體放鬆了不少，帶著篤定的笑意望著對麵的人，開口道：“我很肯定，你不會從那裏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兩人互相注視，視線在空中交彙，誰也不想在這場交鋒中敗下陣來，空氣裏彌漫著倔強不屈的氣息。當然，對夕雲而言，一再的試探是有必要的，效果也不錯。對方越是頑強，越能證明那個秘密的存在性。而且，它的嚴重不可忽視，極有可能掀起一場巨大風暴。
    如果以往，夕雲不會步步緊逼，對方不願說，他不會刨根問底，也不會在意。可這次不同，直覺告訴他，一定要弄清楚。一旦放任其滋長，夕雲很肯定，有一天，這個秘密會席卷而來，帶著強大破壞力，摧毀他們得之不易的感情，甚至性命。
    “我很肯定，已經知道不少，尤其是我想知道的。不單單從那裏，還有劉叔。”最後兩個字極大刺激著顧浩的神經，他不得不放棄僥幸，承認已經無法隱瞞，而對方所要的，就是聽他親口再複述一遍。在這場博弈中，他全盤皆輸。唯一值得慶幸的一點，在這個人麵前，輸，並不會帶來某些可怕的變故，隻是彼此的了解更加深入，即使它確實具有災難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