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7點，夕雲起床吃早飯看了半小時早間新聞，選好衣服，正式出門，看了看時間，8點20分。站在看守所門口，幾株參天大樹立在四周，草坪裏綠油油一片，花壇裏還終了些月季，遠離城市，空氣中夾雜著青草的味道，格外清新好聞，倒沒有想象中的森冷、寂寥。還挺適合養老的地方，夕雲在心裏不由想了那麼幾秒。
    一步一步走到製定房間，恍如隔世，這短短的幾步花費了他們這些人十幾年甚至二十幾年，處心積慮，謹慎謀劃。從前，夕雲一直認為，報仇是他人生的唯一，像今天這樣的日子，他應該會非常快樂和解脫。可是，等到真正站在這裏了，離他們多年心願僅僅幾步之遙，他開心嗎？沒有。
    推開門，顧浩躺在床上，手腳被拷，房間還算幹淨，就是簡陋了點，夕雲四處看了看。聽到有人進來，顧海睜開了眼，麵容憔悴，但是那雙眼睛依然炯炯有神，投射過來的眼神如刀鋒利。
    “你還是來了，羅沄。”顧海掙紮起身，靠在床頭，幽幽地打量起佇立床前的夕雲，語調平靜，無悲無喜。
    開場白氛圍不錯，夕雲想著，坐了下來，直視對方眼睛，嘴角勾起，笑得自然，“是啊。再不來，就隻能到你墓前。和死人聊天，畢竟太無聊。”
    “真想不到，江強那個老家夥還是個情深義重的人，為了一個羅旭，忍氣吞聲20年。果然，道上的人，有股子勁。至於你，倒是一點不像羅旭，無論樣貌、脾氣。”
    “這麼多年，我學會一個道理，做人要狠，不能有心。顧董事長不就是一直踐行這個守則，才能心想事成。”
    “羅旭有你這個兒子，泉下也該知足。”幾提到羅旭的名字，顧海心安理得，沒有絲毫愧疚，好像隻是一個老朋友。可能手上沾的血太多，心已經麻木。人的性命，在他眼裏，不值一提。
    “顧浩有你這個父親，是恥辱。”聽到顧浩的名字，靠在床上的人，眼神微微動了動，想來不能無動於衷。這種細微反應落在入夕雲眼中，似是極大的鼓勵，就像銅牆鐵壁有了缺口，不再無懈可擊。而顧浩，就是他的破綻。
    “終於說出了，你的目的。年輕人，還是沉不住氣。”瞬間收斂外漏的情緒，盯著麵前的夕雲，顧海毫不相讓，兩人搶奪談話主動權，以攻為守，看不見硝煙彌漫在空氣當中。
    “本來，你死了，也算對羅家有一個交待。後來，我想了想，好像不夠。失去最重要的親人，滋味真不好受。你也應該嚐嚐，才算公平吧。”夕雲微微側了側頭，臉上在笑，眼底彌漫著殺意，朝床上的顧海掃去。
    “所以，你故意接近他，引誘他，激發他對我的仇恨。不過，可惜了，最後你注定要失望。他是我的兒子，我了解他。所以，這一局，你輸了。”說到後麵，顧海低聲笑了起來，隱隱帶著勝利。
    “哦，是嗎？”夕雲揚了揚眉，臉上笑容依舊，“顧董事長恐怕不太懂年輕人的心思。雖然，你這個嶽父，我不大滿意。不過，每年清明重陽，我非常樂意和顧浩一起到您墓前看望。”
    “混賬東西，你，大逆不道，在胡說什麼？”對於這句話，帶給顧海衝擊不止一點，臉上青筋暴起，瞪著一雙眼睛隨時要撲過來。當然，對方的反應正中夕雲下懷，防線終於崩塌，主權已奪回，接下來的對話要輕鬆不少。
    “所以，年輕人的想法，顧董事長還是不要妄自揣測。”夕雲靠在椅子上麵，翹著腿，神情慵懶自得。
    “小浩答應我……”喃喃自語，瞥見麵前還坐著個難對付的年輕人，顧海適時閉嘴。
    隻是，這幾個字還是清晰落入夕雲耳朵。果然，我輸給了這種人。一向對自己父親深惡痛絕的你，為什麼成了聽話孝順的好兒子，顧浩，我還真是好奇。
    “年輕人，不要太自負。不管你出於什麼目的，特意跑來我怕麵前說出這番話。不過，有一點我很肯定，小浩絕不會受你蒙騙。他會結婚生子，一輩子幸福美滿。”
    “不巧，這點我也很肯定。我想要的，沒有得不到。顧浩這輩子休想娶妻生子，他隻能呆在我身邊，受盡折磨侮辱，生不如死地活這個世界上。你沒還完的債，他繼續還。”
    “你以為，我顧海的兒子是傻子，任你欺瞞。你們這些人，圖謀不軌、用心險惡，小浩一清二楚。這場戰，我雖然輸了，可是，我的兒子，會替我繼續戰鬥。我的下場，會如數奉還給你還有江家。”
    “原來這才是你的算盤。不錯，不錯。可是，顧家其他的人肯罷休？你的那兩個兒子可不是省油的燈。挺好，省得我出手。等顧家三兄弟鬥個你死我活後，我再接手顧氏，還有顧浩。主意不錯，再此先行謝過！”
    “好了，咱們回到正題。先來說說，你是怎麼害死我父親的。”夕雲斜睥了眼顧海，對方緊抿嘴唇，麵容浮現灰敗之色，眉眼間盡是疲憊。“不想說？好，我來複述一下，顧董事長聽聽，有什麼遺漏？”
    “當時，星騰被海勝處處壓製，尤其我父親，作為海勝一哥風頭正盛。星騰藝人處境堪憂，正巧父親和李嵐同為電影男女主角，機會來了。顧董事長命令李嵐勾引父親，傳出照片，父親聲譽受損。本來星途黯淡，在江叔全力提攜下，陸續主演幾步賣座電影，獲得各大頒獎禮最佳男主角。這時，顧董事長心有不甘，暗自買通父親司機，在車上做手腳，趕往劇組途中發生重大事故，司機伺機逃出。父親連同那輛車一起墜入大海。”
    一口氣說完，連夕雲自己都訝異，藏在心底多年，不願回想，如今竟能坦然說出口。時間，真是個無情的東西！
    “如何？顧董事長需要補充嗎？”夕雲望向眼前這位殺父仇人，平靜得可怕。頓了頓，夕雲又補充道：“其實，我有一點，希望能答疑解惑。”
    “為什麼顧董事長一定要置家父死地，僅僅因為事業上的矛盾。我想像的顧董事長，可不是如此沒有心胸氣度。”
    “顧浩的母親，對羅旭心儀已久。嫁給我，迫於無奈。這個答案，滿意嗎？”顧海沒有片刻遲疑脫口而出，說完盯著夕雲，眼露笑意，樣子還真像一位慈祥和善的老人。
    “當然。那麼，談話結束。您這種人應該上不了天堂。那就祝顧董事長，地獄安息。”夕雲輕描淡寫地說道，起身準備離開。
    “老劉，你跟他說了什麼？他跟在我身邊40多年了。”想到伴著自己多年的人，顧海不由心裏一痛，追問要出門的人，固執地索要一個答案。
    “背叛，並非一時興起，它是日積月累的結果。40多年，足夠燃起仇恨的焰火。”
    離開這所房間，夕雲慢慢往外走去，不曾回頭，我會有多愛那個人，顧海，你到死也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