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識地點頭說好，小心接過玉姐姐遞上的熱茶，麵部表情不覺也跟著鄭重起來，很世故樣的，讚著茶香。
    “是今年自采的蓮心茶，”玉姐姐笑說，又將目光轉向那另一位貴客，讚道，“裴君不單為我額外留了葉茶，連沏茶的泉水也一並帶了來，真是有心。”
    裴君？
    好像是某種風雅敬稱，古舊情調與周遭紅木椅櫃倒是嚴絲合縫；可是聽玉姐姐致謝語氣，分明又是前輩一般戲謔口吻。
    也說不定那就是人家的全名呢。
    己書不自覺地直了直腰，在硬邦邦的黃花梨上坐得愈加端正，愈加小心地聞香，籲茶，電視劇裏閨秀模樣。
    “雨前茶留到小雪節令才送來，已算不得是新茶了。”那位“裴君”應道，“年初開春化凍之後，異象迭起，諸事紛繁，無暇抽身，一路延宕，遲至此時方才得閑。”
    “初冬未凍的茯苓泉水原就比初春時候更為甘洌，累你遠道送過來，又正逢小雪，錯過了今朝應得的祀禮，倒是我該向你道聲歉呢。”玉姐姐卻笑，“這邊的生活萬事粗陋，我又什麼都沒有準備，倉促弄些家製點心出來款待貴客，雖然勉強，幸還有好茶，隻是葉茶清淡，恐怕元朔你喝不慣吧？”
    她嘴上客客氣氣說著客套應酬話語，麵上則帶著笑盈盈的活潑神氣將滿盤茶點遞過去，益發顯出親切不拘。掂掂主客間的熟稔程度，至少也得是發小級別，算算彼此年歲相差，除卻堂表之親不做他想，己書將莫氏宗族譜係在腦海裏飛快掃了一遍，無論哪條分支旁係，都尋不出這一位“裴君元朔”。
    剛出爐的小蛋糕做成貝殼形狀，金燦燦地堆在大圓盤裏，扇棱貝緣鑲了道焦糖色，熱乎乎的綿軟內芯外覆了層酥脆表層，入口一抿已化，鬆鬆蛋糕裏裹含碎碎檸檬皮屑，濃鬱蛋黃香氣散出一絲絲果香，清新解膩。
    “吃到嘴裏的人肯定想不到，小小一枚瑪德琳竟然要用掉那麼多的黃油。”玉姐姐笑著又說，目光轉向不聲不響的己書，問，“剛才你坐在這裏看什麼？一直低著頭，專心致誌的，也不抬眼顧一顧別人。”
    “就是——”
    己書一頓，在新遊戲與輕小說之間權衡一下，決定還是不聊為妙，免得深聊——無所事事的老宅女，喜好可是很廣泛的。
    “就是亂玩手機唄。”
    她答。
    “嗯，聽起來隨意又很是無聊似的，怪悠閑的樣子，”玉姐姐瞅著她又是微微一笑，“而今連大孩子們也都給淹沒在消費欲的汪洋裏了，從前留給遐想沉思的零碎時間，早都被殺得片甲不存，神思勞碌至此，白日夢再也無處容身。廣告裏愛說‘時刻掌控’，便是說即使能有片刻閑停，轉眼也會被種種新鮮玩意整合消磨。時刻沉浸在固有的自我世界裏，始終在封閉穩妥的自我軌道裏周轉延續，折轉與偶然無隙可乘，連真正的遇見，都匆忙到無暇發生。”
    玉姐姐輕輕籲出口氣，似乎很為此感到惋惜，停了停，她放下蛋糕盤，起身給兩人添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