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是有多殘酷？”
    己書笑著問。
    “拜托，又沒活在貞潔牌坊的年代，既然到社會上混飯吃，就少不了跟各種各樣的人打交道。你掂量人家，人家還得先掂量掂量你呢！風光得意的人物背後還有一群人在等著幸災樂禍呢，何況是這麼個無依無靠的老處女？”她搖頭歎氣，頗是同情，“‘老處女都沒錢。’”她瞟了己書一眼，又補充，“毛姆說的。”
    己書“噢”了聲，管不了毛姆是何許人也，隻顧著聽蘭翡感概繼續：
    “一個沒著落的窮女人形單影隻地進進出出，肯定會有各種不好的傳言圍著她轉，沒人會替她說話的，都隻會笑她活該，誰叫她偏偏跟別人不一樣呢？要是她內心足夠強大沒被打垮，能夠從周遭非議裏挺過來，那一定也不是原先樣貌了，溫柔無傷的眼光會變得犀利，一團和氣的麵容也會變得棱角分明，整個人就算精神，也絕對不會是歡樂祥和的氣場，要是再長點歲數，皺紋上臉，兩頰下垂，那散出來的就盡是孤寡氣了，避都來不及避，哪還會像你這樣生出善意又不合時宜的好奇心？”
    蘭翡一口氣說了一大篇，這也是蘭翡讓己書最感到意外的地方，愛矯情愛自以為是的蘭翡，對這人世間倒是一絲絲幻想都沒有的清醒。
    “換成是我，”末了蘭翡又道，“也要想盡辦法把自己藏在蝸牛殼裏了，不然真會被磨得遍體鱗傷啊。”
    “照你這麼說，她眼下多虧是托了過世父母的餘蔭庇護，才能這麼安然無恙地活著了。”
    “就是那樣也逃不了孤單啊。”蘭翡歎了聲氣，又問，“她幹嘛非要這麼格格不入？就不能找個人做伴嗎？”
    “大概是怎麼都找不到真正合她心意的唄。”
    “這個嘛，”蘭翡聳聳肩，看去頗不以為然，“那恐怕本人也是個性子很拗很不好相處的人吧。”
    己書笑笑，雖不讚同，一時也想不到可爭辯的話，在她印象裏，除了簡單幾句招呼，壓根就沒怎麼同玉姐姐說過話。
    不過曾經有一回，她倒是從溜過耳畔的對話聲中聽出過一些蛛絲馬跡。
    上一年家族團圓的除夕宴上，席間叔伯們來回一圈圈的敬酒遞煙，鄰近姨嬸們一聲聲的催茶布菜，小孩子們躥來躥去地鬧騰，就跟沒人管沒人教的野孩子似的尖叫喧嘩，做父母的不得不祭起殺手鐧，紛紛取出平板電腦和手機，寧願用遊戲換得小兒女收心安坐片刻。
    這般吃到尾聲早已亂了座次，點心上來時，同一桌就剩著己書和玉姐姐，隔著十二人的圓桌麵遙遙相對而坐。向來都很有族長之風的大伯，這時候端著一小杯酒氣定神閑地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