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蘭如菊亦枝上萎，而無人留意，可見貞女不美則不為重。”
    這是蘭翡說的，原話據說是張愛玲的。有天回家路上亂逛，嘴裏含著甜甜涼涼的冰淇淋，有一句沒一句的，己書對蘭翡說到了玉姐姐，當時蘭翡便略略帶著些輕蔑神氣，引了書裏看來的這句話應她。
    對了，蘭翡便是那個自以為是天生一雙洞察人心慧眼好給人貼上標簽加以區分的摩羯座女生，也就是那個看似微有自閉傾向實為拿腔作調且擅長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裏卻又總不忘記對外界人事淡淡感概幾句的女生。
    聽見蘭翡用“不美則不為重”來說玉姐姐，己書沒有附和，她覺得玉姐姐其實真挺好看的，玉蘭也很美——尤其是在淫雨霏霏的二月三月天氣，尚且春寒料峭時節，路邊玉蘭就跟旁若無人似的綴了滿樹，綻放在這灰霾陰沉的浮都，倒是比荷蓮更擔得起出汙濁而不染呢。
    “……簡直是刻薄入骨，”便聽蘭翡銜著先前話由繼續往下說去，“可就算是這麼剔透聰慧的女人，也還是免不了會寫出一個範柳原，在她的書裏，也就是範柳原跟個小言男主角似的，差不多有點偏向少女流了。”
    己書沒看過那位八十年前的女作家寫的書，便默默聽蘭翡滔滔不絕地說下去，她疑心蘭翡也許是受了太多剔透玲瓏的文字影響，才會看誰都帶著貌似盡收眼底的早熟淡漠，聊天時聊著聊著就會神經兮兮地抿嘴微笑，一臉自以為是樣的了然於心，好像別人都是傻瓜，世上就她冰雪聰明。可是這世界上哪會真有那麼多傻瓜呢？一個一個全都把自己當聰明人呢！
    “她一直都沒結婚嗎？”
    蘭翡忽而又問。
    即使免不了時而矯情，她還是很願意聽聽八卦的。到底是十四五歲年紀的女孩子，沒人真的喜歡被排斥，都需要融入某個小群體寄托依賴感。
    “沒有，她一直都是一個人。”己書說，頓了一頓，她補充道，“父母親也很早就沒在了，好像是旅遊途中出了事故。”
    兩人推門走進車站前的便利店，迎麵是巨幅新品優惠的招貼海報，己書捎帶著掃了一眼，馬上就跟受了蠱惑似的，伸手拿起一包新上市的巧克力脆餅——它們就恰好滿滿當當地排列在她手邊，包裝明豔光鮮，透著一股熱烘烘的天真，直如無聲無息地在勸誘在催促：“嚐嚐我吧，很好吃哦！”
    牆邊冷櫃架上擠滿了日式飯團和三明治，個個瞧著都像是新鮮做好才剛送到，求歡般討喜。蘭翡拿了杯酸奶，一旁店員馬上好心提醒說：“買四個飯團就送一盒酸奶。”
    可惜贈送品不是蘭翡喝慣的牌子，而且四個飯團也實在是太多了，“拎在手裏給人看見，會當我是飯桶的。”蘭翡說。
    結賬時等在收銀台邊，一旁熬點沸出的水氣飄過來，夏日裏聞見明明是一股抹布似的餿味，到了寒意初起的此時此地，忽然就變成了暖洋洋的鮮鹹香氣，幻覺似的飽足感引得人愈加饑腸轆轆，忍不住就買了幾塊魚餅蘿卜，捧在手裏，也算心理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