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他臉不紅，耳不赤，就像吃飯喝水一樣，平淡。
    這要是放在以前我肯定會罵他斥他之類的。
    可是如今我沒有。
    一切都淡了。
    也許，真的經曆了許多事。
    不僅僅是我自己，令狐洵他也是大起大落的。
    明明都是紅衣加身，明明都是位列六部了，可一夕之間，被罷官被貶斥。
    我想，世上事大抵便是如此了。
    你擁有美貌，可你會毀容。
    你擁有錢財，可你會破家。
    你擁有權勢，可你會跌落。
    你站在山頂上看風景，誰會想到，一陣狂風襲來，下一刻，你便狠狠的被摔落，穀底，也許，在跌落的過程中就已經粉身碎骨了。
    你站在人間的最高層，你俯視天下，你傲視群雄，所有渺小者都將是你的敵人。
    你說，你用十年的時間完成了別人四十年都完成不了事情，然而，你知道嗎？這四十年，路上有多麼美麗的風景被你錯過了，那些心酸，那些歡聲笑語，也許，你永遠隻是在奢求的份上了。
    世間所有事都在無常之間，一朝一夕，你擁有的將是你失去的，你失去的，也許，下一刻，你將擁有全世界。
    “若是卿吟真的失了身，你會後悔。”
    “不，若當真那般，他失的值。”
    “你。”
    我無論如何都不會想到，今日的令狐洵會這般，那可是他昭告過天下人明媒正娶過的令狐府家門的妻子啊，本朝到了這個時候，禁言是有的，限製也是有的，可從未在哪一條律中說過不準男人娶男人，所以令狐洵娶了溫卿吟合情合理，合乎大唐國法。
    “可他不會。”他說的信誓旦旦的，可去了李德裕那裏的並不是他。
    “以我對李德裕的了解，他不會做這種小人之事，父親在世時和李德裕有過交情，那時，牛李黨爭還沒有這麼激烈，我們互相之間都是往來的，父親說，李德裕把自己比作蓬蒿，他高高在上，他清廉自律，他被貶的時候，不怨不嗔，他被重用的時候，不驕不躁，他一心為黎民謀利。”
    “那你還反對他？”
    我氣狠狠的打斷他。
    “你知道李公是對的，是正義的，你還是站在了李宗閔的派係上，你和牛僧儒他們一起跟李公作對，若恩師在世，定不會讓你這般。”
    他笑了，有風拂過他的臉，我看著他那刀削一般的側臉，看著那一片翠綠的葉子掃過他的發尖，墨綠如畫勝詩。
    他說，“對是一碼事，可站派係又是一碼事，我是李宗閔的跟隨者，自始至終，我隻是牛黨。”
    又是這麼大氣凜然的話語，你自己站錯了派係，你還要把自己當做盛開在蓮池的荷花？
    令狐洵，你還是那樣高傲不可一世。
    “然而你呢？”他突然這麼問了一聲。
    我怔怔了半響，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最後我支支吾吾的說，“不關你事。”
    他說，“你又想說你不是哪一派？”
    “不是。”
    “嗯？”他輕哼了一聲。
    我大膽的注視著他的眼睛，我說，“我站在我內心正義的派係上。”
    他嗬嗬的笑，“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以前你說你是支持父親的，父親雖不反對李德裕，可在世人眼裏，他就是牛黨，你離開我令狐府，到了王茂元的幕府，他是李黨，梓郎啊，你說，你到底是李黨還是牛黨呢？”他故作思考，最後卻默默的低聲說，可那聲音還是透過我的耳膜鑽了進來，“你雖不站派係，可在世人眼裏，你便是朝三暮四，背信棄義，背恩無行。”
    我的心嘩啦啦的抖，又嘩啦啦的落。
    其實，他說的何嚐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