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低低道，“不，老了，這些事都管不了了，別說是朝堂了，府中的事都無心再操持下去了。”
    我拚命的壓抑內心的痛處。
    “多少年了，我虧欠他們太多，夫人離去的時候，我心灰意冷，從此堅決不續弦，那時候他們都小。”說這話的時候，我看見恩師眼裏閃過一次的悔意。
    他就那樣拽著我的手，緩緩低聲道，“我這一生什麼都經曆了，年少時也曾有幸見過大唐的繁榮，天子的日理萬機，越到後來，天子越昏憒，我在想，大唐是不是也要衰落了，可還是念想著有一些人支撐著總不會倒。”他停歇了一會兒，又慢慢道，“可沒想到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他似乎懊悔不已，卻隻能無能無力的歎息，“這也不算是什麼憾事了，每朝每代都是這樣，要說這遺憾呢，我隻有那麼一樁。”
    我屏緊了呼吸，手心冒出了熱汗。
    他忽然就鄭重了起來，“梓郎，你還記得我跟你說過我欺騙了你嗎？”
    我搖搖頭，“恩師，不要說這種話。”
    “不。梓郎。你知道我為什麼第一眼就鍾意上你了嗎？”
    我脆弱不堪的記憶終是模模糊糊了。
    “因為你像極了夫人。”
    神色一僵，我驚詫，“夫人？”
    他吃力的點頭，“是的，當年我與夫人感情極深，可天不遂願，洵兒還在幼年的時候，她便抱病而去，我悲傷不已，立誓今生再不會娶，可我卻毫不顧忌幾個孩子，我在華州為官，他們便被寄養在長安，那一分別便是數年，可就是從那時起，我漸漸的發覺，他們的性格發生了變化，緒兒天生帶疾，沉默寡言，可洵兒。”說道這裏，他的眼裏包裹著幾分的晶瑩，似乎不忍說下去，可還是道了出來，“他性子愈來愈孤僻，而且最可怕的是，他厭惡了女子。”
    心中懸著的東西終是落了地，其實從那時我就可以感覺得出，但我從未想過恩師會親口對我說出這其中悲酸。
    誠然，我是厭惡令狐洵的，可我更同情他，我明白失去最親之人對自己的打擊，就像父親離去。
    “梓郎，今日我再求你一件事。”他忽然說。
    我的心忽然就顫抖了起來，恩師很少求人，尤其是在這個時刻，我怕，我怕我做不到令他失望。
    可我還是點頭了，“恩師請說，隻要梓郎能做到，就絕不辜負您的期望。”
    他笑了，嘴角噙著一絲的滿足，我隱隱約約感到了不安。
    “我隻求你今生今生都待在令狐府。”
    “陪在他的身邊。”
    他這麼說。
    目光一時呆滯，我苦笑著傻問，“恩師的意思是、、”
    “我想你做令狐家的人。”
    什麼？
    緊緊握著的手鬆了一分，可比這更難堪的是我的臉色，我想，它肯定是蒼白的了。
    恩師目光黯了下去，聲音也淡了，“我知道，我知道你會這樣，洵兒他看上了你，溫卿吟不可能成為我令狐家族的人，他是溫彥博之後，當年溫家和我令狐家世代交好，可最後因為一點誤會致使溫家全族被流放，我心裏明白，溫卿吟他是恨我令狐家的，所以他在長安樂坊伺機以待，他是歌姬出身，可他的血統卻極為高貴，令狐家族不會和溫家結為姻親，可你不同，你是先聖之後，雖然他們不承認，梓郎，我虧欠洵兒的，隻求你能替我，好好待他。”
    他閉上了眼睛。
    淚水此刻已蔓延上臉頰，我不想擦去，就那樣，任他狼狽的掛著吧。
    唯有這樣，我才能感覺到，我會犯下過錯，我會跟著一起作孽，可我最起碼心裏會痛快一點。
    他不忍看到我拒絕他的樣子，可我何曾想過要拒絕他？
    他是我的恩師呀，多少年的情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