駐守在府外的侍衛見是我來了，很是客氣的頷首，我亦是笑著回應。
    令狐楚府中的人向來都是像他一般溫潤謙和的，下人都都是如此的知書達理，懂得禮儀。
    我又再一次的感覺到了溫暖，久違了的溫暖，實際上卻是短暫的分離。
    府中長廊曲曲折折，像極了令狐楚的人生，也似乎在暗示著我的道路。
    人這一世本就是曲折分明的，你得到了些什麼，終是會失去了些什麼，同樣，你也不可能永遠的失去。
    楊伯在花園的前方彎腰站立，他的頭發更加的花白了，很像令狐楚，也很像我的表叔。
    十步之外，他對我微笑，“李公子終是回來了。”
    “楊伯可好？”我連忙握上去，關懷道。
    “好，好。”
    “來，李公子，大人他在書房，我帶你去吧。”
    “不用了，楊伯，你去吧，我自己去見恩師。”我拒絕道。
    他楞了一下，“李公子？”
    “無事，楊伯，我知道，昨晚我給恩師修書了一封。”
    他頓時明白了，開懷笑了笑，支起身子，身體雖然老了，卻是他的心卻未老，盯了我一刻，飄然而去。
    我望著他離去的背影，忽覺這這世間一下子清麗多了，雖說多少年之後，我們終將年華逝去，長眠地下，可是，今日我們還是矯健朗朗。
    中廳中央，還是那塊高高印著的牌匾“明鏡高懸”赫赫流光，對著我發出了深深的邀請。
    瞬間綻放了世間最美麗的花兒，我幾步奔向了令狐楚的書房。
    小心翼翼的輕摳門，我聽見了裏麵靜下來的聲音，卻在下一刻清晰，“進來吧。”
    “恩師。”推門而入，我幾步跪倒在他的麵前，我聽見了我聲音中的泣聲。
    他從椅上起身，箭步過來，彎腰攙扶了我，聲音還是一如當初的溫和，“起來吧，梓郎，你終於還是肯回來了。”
    “恩師，我回來了，我來看你了。”手臂互相挽著，這一刻，我從未覺得我們是師生關係，我們之間從未有上下尊卑之禮，在我和他之間，有的心意相通，有的隻是憐惜。
    抬眼望向他的那一刻，我還是不由自主的流淚了，很是沒用，我卻毫不後悔。
    他的眼眶亦是濕潤的，凝視了我半響，伸出手來默默的為我擦拭掉淚水。
    “梓郎。”他歎氣，拉著我手，走向楠木交椅邊，卻沒有坐下，“還是放不下我吧。”
    我笑了，笑的有些酸澀，“是放不下，放不下恩師您。”
    我違心的說謊，我放不下的人還少麼？
    可就是這麼一句話，讓令狐楚再也強忍不下，滿是皺紋的眼眶下，硬是擠出了一滴透明。
    “梓郎有心，我令狐楚今生何幸。”
    他屈身坐下，我站在他的背後，望著他那不再烏黑的發絲間的匆匆斑白，終是沒有一言一語可以吐出。
    半響之後，令狐楚抬起頭來，眸子裏的是盼望，“梓郎，去看看洵兒吧。”
    我愕然。
    “就算是我令狐楚求你的好不好？”
    “不，恩師，您千萬不要這麼說，令狐相公那裏我自會去拜訪。”
    “不。”他攥過我的手，握在手心，沉聲道，“我希望你不是去拜訪。”
    我一下子明白了，其實在令狐楚的心裏，最重要的那個人還是令狐洵吧。
    他愛他已經到了容忍所有一切的地步上了。
    甚至是違背這世間倫理。
    我重重的點頭，“恩師放心吧。”
    當夜，月上梢頭。
    我漫步到水雲閣的外麵，久久的怔愣，久久的沉思，還是不能抬起那沉重的第一步。
    分明是承諾過令狐楚的，可是當我真正的再一次的麵對那人之時，心裏的恐懼卻還是油然而生，而且愈發的強烈。
    唉，罷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去見他的。
    頓了頓，我整整衣袍，漫上了台階。
    沒有摳門，直接掀門而入，屋內沉寂的氣氛霎時撲入我的鼻息。
    像是過了一千年，那麼的遙遠，那麼的漫長，似乎塵封了許久的記憶，那我慢慢的揭開它的啟封時，忽覺這一切都是那麼的陌生。
    甚至是肢體都僵硬了。
    直到一聲悠揚卻又透著淡淡哀傷的琴音傳入耳膜之中。
    是溫卿吟，是他的琴音。
    我漸漸的走進。
    在輕柔的紗幔叢中，我捕捉到了那個人的身影。
    長發披散，很是淩亂，淺藍長袍隨意的披在身上，很是狂灑。
    席地而坐的是那個風華萬千的男子，指尖如飛鳥，輕落之下，琴弦間已是世間絕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