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我卻被傳至表叔的房間。
    屋外一方亭中，一個模糊的身影在月光下跳躍著晃動了幾下，我沒有心思去探究，匆匆去了表叔那裏。
    他正在案幾前翻看了書卷，白鬢如雪，分外咯眼。
    “表叔，您找我。”我碎步移了過去。
    他抬眼，擱下手中書，笑著示意，“坐吧。”
    我在他的對麵席地而臥，冬日裏，屋內的炭火燒的正旺，印出了他火紅的臉龐。
    “梓郎，你想去長安見識一下嗎？”
    我訝然，動了動身子。
    他擺手，“不用緊張，我隻是隨口問問。”
    “表叔，我既然來了華州，自會盡心的待在您的幕下，不會想著其他的。”
    他柔和的一笑，“梓郎多心了，我明白，你是一個懂事的孩子，心性極高，想要科舉中考。”
    他頓了頓，“可是本朝到了如今這個局麵上，科舉舉行不力，官場黑暗，再也不是你想的那樣了。”
    “表叔，我不會離開你的。”
    “你進入令狐楚的幕府，也是想要通過他的舉薦來進入仕途。”他對我的誠懇之意淡笑而過，“令狐楚他畢竟在朝中權勢龐大，梓郎，你想要回到他那裏，我不會阻止你的。”
    我刷的一下從地上站起，抱拳道，“表叔，我說過不會離開您的。”
    他倒是一驚，直直的盯了我半響。
    “表叔，我沒有要離開您的意思，是我心甘情願來到您的府中的。”
    我心裏明白一個僚屬的離開對於幕主來說意味著什麼，幕府掙的是賓客，是臣僚。
    位高權重固然是我向往的，可是，我已經離開了他，怎可在侍另一幕主的同時背叛呢？
    他沉重的點頭，示意我坐下來。
    我不動。
    “坐下吧。”他沉聲，卻不容反駁。
    鼻頭一酸，我穩穩的落在座上。
    “梓郎，一個人有追求自己自由的權利，任何一個人都沒有束縛住你的理由。”他看著我，眼中的期盼和教誨是我看不懂的晦澀，“你想要做什麼，任是誰都沒有阻止你的借口，你要記住，相信自己總是對的。”
    “令狐楚他會教導你怎樣做人，怎樣入世，在他那裏，你學到的永遠比在我這裏珍貴的多。”
    眼眶內的淚水充盈著，我強忍住不讓它落下，可是最終我妥協了。
    他凝視著我，想要伸出手來，卻在半空頓下了，“罷了。”
    過了冬月，華州落了一場雪，護城河上結了冰，厚厚的一層，像是幾重雪山一般，探不到底。
    我站在上麵望下去，也望不到底，卻終究有人看到了。
    “公子，刺史大人說明日就讓我們啟程。”
    言箐笑的合不攏嘴。
    我不語。
    既然已經無法逃避了，那就該好好的去麵對了。
    表叔他隻是想要我學到更多，他是護著我的。
    心忽地晴朗起來，我轉過身子，瞅了瞅那個還在興奮的人，“喂，你可不要給我惹事。”
    “公子，我是有名字的，不叫喂好不好？”他撇嘴。
    我笑出聲，“還不如沒有。”
    “你。”他氣的咬牙，“李梓郎。”
    華州在潼關的西麵，臨華陰，每到冬日裏，這裏格外的寒冷，冷風呼嘯而過，樹上的冰雕雪塊像是千斤石一般懸掛著，威淩至極。
    像極了這一片錦繡河山，惹人憐愛，又惹人膽顫。
    華州城外。
    一匹瘦馬，一雙人。
    回頭望了望巍巍峨峨的城牆，牆上人在雪光下像是鍍上了一層銀光，襯著他的滿頭烏發都白了，影子在護城河下落了下來，被拉的老長，我在那裏看到了流光。
    “公子，走吧，刺史大人他都回去了。”
    驀的被喚醒，我甩頭上馬，“言箐。”
    在雪光下，他笑的燦燦生輝，下一刻，他緊緊的擁住我，溫暖的觸感像是他這個人一般，在瞬間感化人冰冷的心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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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到長安的次日，我便如期拜訪了令狐楚。
    如今他是天子身邊的忠臣，是朝中的重臣，在前朝他曾位及宰相，但是由於一些事宜，他被外任，從他踏入洛陽地麵的那一刻起，我便死死的跟隨了他，後又跟著他北上鄆州，南下太原。
    天子腳下，東門之外，我思量著怔了一會兒，才踏進了令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