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凡看周行雲的反應就知道有戲。
    他和周行雲合作多年，對老朋友的脾氣還是摸得清的。周行雲一向信豐藝術至上，所有的金錢都隻不過是為了實現藝術而做的鋪墊，賺錢並非他的本意。
    威逼利誘並不可取，但周行雲的軟肋也很明顯——他需要最完美的效果。
    於是司凡開口侃侃而談：“如周導所言，黎曼是最合適的人，但理想的境地和現實總是有出入。相比起把角色砍掉，想必周導更願意看到這個角色完整地呈現在大屏幕上。這是程明雪，A國福門大學畢業，至今未曾在熒幕上露過麵……周導覺得如何？”
    A國福門大學，世界最頂級的表演藝術大學，與嚴格的招生要求成正比的是他的教學質量。可以說，能進福門大學並順利畢業的，都有紅起來的潛質。
    “幾年畢業？”
    “兩年。”司凡答道。
    周行雲沉默了。
    福門學製是自修學分，涵蓋麵非常廣闊，不光是表演課，包括古典藝術、繪畫流派、中古戲劇等各種偏門課程也都是必修課。一般人至少也要三年才能修夠，程明雪如果在短短兩年內能拿到福門的證書，至少說明他在肯努力之餘，還是個有天分的演員。
    他半闔著眼睛端詳著照片裏的男孩。
    如果不是司凡所言，他大概還要等些時候來辨認出照片上的少年和黎曼是兩個人。
    但是——
    “我的話你沒聽明白嗎？我不喜歡memory，不想吸收memory的演員。安晨歌雖然是你們的人但不是memory安排給我的。長得像怎麼樣？我要是光找一張臉直接拉著演員去整容就行了，臉再好看有什麼用？”周行雲不屑一顧地冷笑一聲，收起手機，轉過身去往窗外看。
    “我想要的是一種感覺，是一種氣質，我看不上的人，哪怕是開後門也不會讓進來。”
    正說著，一個顯得有些纖瘦的身影闖入周行雲的視野中，瞬間吸引住他的眼球。周行雲眼睛微眯起來，仔細打量著他。
    司凡說：“你何必這麼早下結論。程明雪馬上就要回國了，到時候如果你見到他再考慮也不遲。但要僅僅因為他是memory的藝人而讓你有偏見，那你和我們當初所做的事有什麼區別。”
    他有把握，周行雲隻要願意給程明雪一個試鏡的機會，齊丹放到最後一定是程明雪的。
    誰知半天沒聽到周行雲的聲音，就在司凡準備開口的時候，隻聽周行雲低沉的嗓音中壓抑著興奮，“等程明雪？我還不如用他！”
    司凡有些狐疑地起身，走到周行雲身邊順著他的視線往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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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細小尖銳的針頭在擦身而過的刹那插入倪東的右手手腕中，倪東感覺到如同被螞蟻咬了一口似的，稍稍側臉看了眼與自己相撞的人又甩甩手往前繼續走去。隻走了十步，倪東整個人張大了嘴倒在地上開始抽搐，很快便七竅流血沒有了呼吸。
    不遠處，梁朝玉腳步頓了一頓，嘴角抿出一道冷峻的微笑，用左手扶了扶頭上的帽子繼續往前不疾不徐地走去。
    “cut！”副導演雙手一拍，“不錯，菲菲繼續下一場，晨歌你們去休息一下。”
    蘇曼靠在一顆大樹的樹幹上，雙手插在褲兜裏含笑靜靜地看著他們一幕一幕的戲劇。
    他不是科班出身卻無比熱愛演戲，曾經有一個夢想就是試遍所有可能的角色——好人、壞人、哥哥、弟弟、丈夫、乞丐、大臣、俠客……是不是主角其實並不是那麼重要，但是他的心底仍有渴望，他渴望著有更多的人喜歡他演的角色，有更多人喜歡他的戲。
    不過，那個夢大概已經隨著黎曼的死亡，同時塵歸塵土歸土了吧。現在的他，渴望著，卻又驚悸著，似乎一觸碰就可以想起一曆一曆的往昔，讓他快樂著，又痛苦著。
    安晨歌拍完那一幕後，當天的任務已經完成。他沒有去換裝，而是站在一個不怎麼顯眼的地方默不作聲地打量著站在樹下的蘇曼。
    蘇曼電話裏說來探他的班，但在他拍完之後，蘇曼竟然連站立的姿勢都沒變繼續在看淩菲菲演戲。
    少年笑容恬淡，目光寂靜如水，帶著專注、渴望，還有一些緬懷，他靠樹而立，安靜地像是一幅畫。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點點傾灑而下，打在他柔軟的發上、幹淨的臉上、身上，如同鍍了層聖光，整個人都顯得熠熠生輝。
    “哢嚓。”
    身旁有閃光燈亮了一下，安晨歌一看，有些意外。
    “周導？”再看看旁邊站著的男人，他微微一笑：“司總裁。”
    司凡拍了拍他的肩頭，“挺順利的？”
    “還行。”
    周行雲放下相機，朝蘇曼那邊揚揚下巴，語氣中帶著發現寶藏般的興奮。
    “晨歌，你認識？”
    “周導不認識？”
    “我該認識嗎？”周行雲反問道。
    那可真奇了。
    安晨歌說：“他是蘇曼，蘇笑琪的兒子。”
    周行雲挑眉，“都說虎父無犬子，蘇狐狸怎麼能生出個小白兔？”
    司凡的表情就沒那麼自然了。
    他做了十年經紀人，從毫無背景默默無聞變成娛樂圈的王牌，除了運氣好之外他自身的能力也是不可或缺的。至今為止，當別人向他取經之時，他最常說的一個詞是“眼力”。
    好的經紀人就如同好的伯樂，他們有一雙犀利的眼睛，可以在成百上千的渴望出名的小透明中發掘具有偶像潛質的人。時間長了，眼力就會自然而然轉變為一種“直覺”，哪怕是不接觸，隻要是看一眼就能預想到他的發展前程。
    蘇曼給他的感覺極好，可同時又極不好。
    隔著窗戶觀察蘇曼之後，司凡心裏隻有一個念頭——收歸麾下。
    但是他是蘇笑琪的兒子。
    京城裏點石成金的財神爺，曾經一擲千金隻為夫人一笑。
    Memory財力、勢力都很大，所以才能一手遮住娛樂圈半邊天，可要是想正麵跟蘇笑琪對上不說是必敗，至少是兩敗俱傷。而且如今蘇笑琪並未來娛樂圈分杯羹，說不定把他激怒之後他就調動資金投資娛樂圈——一夜之間壟斷半個京城茶館的人，誰敢觸其鋒芒。
    司凡遠遠地看著跟蘇曼交談的周行雲，微微歎了口氣。
    他隻能祈禱蘇曼對娛樂圈不感興趣，或者說蘇家依舊將演員看作是戲子。
    “司總，你是希望蘇曼進軍娛樂圈還是希望他遠離熒屏？”
    司凡對上安晨歌深邃的眼眸。
    考量一下說道：“他如果熱衷於演戲，不出三年必火。”
    “因為蘇家與宋家的背景？”
    “不。”司凡否定道：“我看人一向是撇開家世不談……如果要加上他的背景，不需要等待，一炮下去必然大紅。”
    聞言，安晨歌錯開了與他對視的目光，遙遙看向斜上方的天空。
    天很淡，雲很輕，不時有飛鳥掠過。
    “我好像在很多年前聽到過同樣的話。”安晨歌伸出右手，憑空展開，任微風穿過指縫，陽光打下剪影。
    握住手指，像是在抓什麼，卻又什麼都沒抓住。
    安晨歌說：“司哥，你當初那麼喜歡黎曼那麼看好他，也曾經為了他和memory抗爭過。可最後為什麼又和他們站在統一戰線上了呢？”
    沒想到話題又扯到黎曼身上，司凡有些無可奈何。他深知安晨歌對黎曼的護犢之情，也清楚memory的決定的確對黎曼不公。可是，他有什麼辦法？
    “是我能力不夠，我對不起他。”沒有說明原因。
    所有的原因都是因為他沒有保護黎曼的能力，有什麼可為自己來辯解的呢？
    “不，我沒有任何責怪你的意思。”安晨歌微微一笑，“司哥，你已經為黎曼做了那麼多。”
    司凡搖搖頭，心中再也平靜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