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邊多了個存在感略強大的人，安晨歌並沒有太多時間來想去想蘇曼。
    此時他好整以暇地與程明楓對視著，主動開口，用疏離又恭敬的語氣道：“程少，我想我們之間有必要好好談談。”
    “好，我們談談。”程明楓仍不習慣安晨歌的語氣，卻又無可奈何，他的右手又在無意識地撥弄著左手手腕上的珠子，來紓解心中的緊張。
    典型的習慣性動作全然落在安晨歌眼中。
    他很輕易便看出程明楓的表情還帶著些委屈。
    安晨歌想要歎氣。無論過了多久，無論程明楓做過什麼，他仍然會被他的一舉一動牽住心弦。
    他煩躁，他會不安；他委屈，他會難過。
    甚至是剛才，他縱是心不甘情不願也不會輕易在別人麵前讓程明楓下不來台。
    驕傲如程明楓，本就不應該是那般委曲求全之人，卻一次又一次為他收攏驕傲。
    每次的針鋒相對，安晨歌都是心疼的，所以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推拒著跟程明楓的碰麵。而每次他又是心痛的，為他們注定沒有結果的將來。
    可是，他真的已經不忍心再彼此折磨下去。
    打算好言好語好聚好散，安晨歌語氣緩和許多。
    “小楓，”他叫出這個已經很久不曾叫過的名字，熟悉的親近感與悲涼感同時盈上心頭。
    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我們早就已經不可能了。”
    程明楓原本被那句“小楓”而融了的心如同被曝在寒風呼嘯的冰天雪地，瞬間冷了下來。
    他忍不住抽動嘴角自嘲笑道：“我等了兩年……等你什麼時候再這樣叫我。可當我真的聽到的時候，你卻是為了告訴我我們不可能。”
    “安晨歌，你最狠的地方不是每次都能讓我覺得我很悲哀……而是讓我明白我一直都可以更悲哀。”
    他轉而喃喃低語：“黎曼死了，難道我們的愛情也死了嗎？”
    低落而絕望，濃鬱的灰色在二人之間蔓延。
    安晨歌伸手撫住額頭，閉眼遮住滿目蒼涼，聲音哽咽又嘶啞，全然不複唱歌時的悅耳：“小楓，我原諒不了你……你從來都不知道，曾經有一段時間，我一閉上眼睛就能看到漫天的紅色……”他緩緩睜開眼睛，放下搭在額上的手，眼中黯淡得沒有任何亮光：“曼曼的血，我媽的血，如同潮水一樣朝我湧來。”
    “我一直不想跟你談，不是因為我沒有嚐試過，而是我始終說不出口……你知道麼，在三天之內，我得知了三個消息。”
    “第一個，我母親在高速公路上出車禍去世。”
    “第二個，我視為親弟弟的黎曼死在海上，而且屍骨無存。”
    “我不是不講道理的人，更不會株連……你猜，我第三天得知了一個什麼樣的內幕？”
    程明楓的手有些顫抖。
    舔舔幹澀的唇，他屏住呼吸輕聲問：“什麼消息？”
    安晨歌望著程明楓美到妖異的容顏，空洞地啞聲笑著：“第三天，我知道了原來母親和弟弟的死，竟是和我原本想要共度一生的愛人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無視程明楓驀然睜大的帶著不可置信的雙眸，安晨歌用冰涼的手指撫上他泛青的嘴唇——那原本，應該是漂亮的暗紅色，比塗脂更加美上幾分。然後，緩緩摸上沒有絲毫瑕疵的臉——“你說，我該用什麼心情再來和你相處？”
    程明楓的表情中滿滿全是驚慌失措，他一把將安晨歌那隻停留在他臉上的手攥在手中，顫著唇道：“阿姨的死？阿姨的死不是意外嗎？我查過的，那天阿姨開車過來的時候在高速上超速行駛和前麵的車追尾才造成事故的……你怎麼可以算在我身上？”
    他的聲音逐漸提高，語氣也越來越不好。
    安晨歌突然覺得好笑。
    連錯在哪裏都不知道，他們真的可以繼續和平交談嗎？
    “程明楓，你知不知道自從我爸爸出車禍過世之後，我媽開車從來就很小心？你知不知道我媽是死在來京城的路上的，隻是因為你給她傳過去的一張光盤！”
    “什麼光盤？”程明楓手攥得像是要把安晨歌的手捏碎，“我給她寄過，但和她的死有什麼關係？”
    似乎感覺不到痛一般，安晨歌笑到淚水都順著眼角流出來了：“什麼光盤，什麼光盤？哈哈……真他媽滑天下之大稽，程少敢做不敢承認嗎？程少親自監督製作的光盤怎麼會不自知呢？也對，程少記性向來不大好……不過我倒真是不介意再幫程少回憶回憶。”
    血淋淋的剖開傷口，用最殘忍的方式。
    這樣，他才能保證自己不輕易心軟——“還記不記得，程少那次興致大發把我用繩子綁在床上，像對待玩物一般……我卑微地求著你，你漠然看著我，熟視無睹……”
    程明楓整個人如同置身冰窟，不堪回首的往昔曝置在陽光下，就像隻能在黑夜中潛行的吸血鬼被逼迫著接受陽光。
    這是他最不願回想起的一段時光裏最後悔的一件事。
    他哆嗦著已經毫無血色的嘴唇，乞求道：“別說了，求求你別說了……”安晨歌依舊在笑，笑容十分殘忍：“……多精彩，床單都染紅了程少居然不覺得惡心，親自提槍上陣……嗯，兩次？三次？還是四次？嗯，我記不清了，不過我倒是記得變了四次花樣……”
    為什麼？為什麼要重提這件事？為什麼讓彼此的傷害再次加深？
    “晨歌……晨，求求你別說了……”
    他卑微的乞求著，好像他才是當初的受害者。
    安晨歌的心髒已經麻木，倒是一臉置身事外的平靜：“好，想必你也想起來了，那我不說了……”
    他的聲音突然小下去，如同喃喃自語：“可是，你為什麼要拍下來呢？你拍下來，又為什麼要寄給我媽媽呢？”
    什麼？安晨歌的聲音雖小，也被程明楓聽個清清楚楚。他聽到了什麼？如同憑空一道驚雷直接劈中腦子，全然一片淩亂。
    他一直以為安晨歌對他的態度全是因為黎曼，為黎曼的死而想方設法去彌補的同時，他根本就不知道還有安晨歌母親的原因！
    程明楓的確拍了那場瘋狂的&*，但他卻從未敢看過，又怎麼可能寄給安晨歌的母親？
    不對……
    “安晨歌，我從來沒有給阿姨寄過那張光盤，根本就是有人故意這樣做的！”
    “那是誰呢？”安晨歌輕聲問。
    程明楓頓了一下，“我不知道……可是我沒有做過。”
    如此沒有說服力啊。
    安晨歌顯然不信，他失望極了。
    “不管怎樣，那段視頻是你拍的，那場**也是你主導的。我媽也已經因此而喪命，過程怎樣……重要麼？”
    “為什麼不重要？”程明楓抓住安晨歌的雙肩，恨不得把他搖醒：“你對我的恨既然是因為這個，那為什麼不去調查究竟是誰在裏麵搗鬼？你就這樣不清不楚的給我判死刑，你這樣對我公平嗎？”
    安晨歌無情撥開他的雙手，一臉嘲諷地說：“你很無辜嗎？那麼……曼曼的事情你當真沒有參與麼？”
    程明楓沒有接話，安晨歌看著他的眼睛，接著說：“你有沒有發現，你一直在否認我媽的事，卻始終不敢提起黎曼？我媽的死的確有她一部分原因，可黎曼的死……”
    他一字一字說得很重——
    “完完全全就是一場謀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