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浩沅突然靠近，黎雨嚇了一跳，條件反射的推開他。
    “你來幹嘛？”
    劉浩沅沒搭理他，繼續研究他的臉，“哎喲喲，這是縫了幾針啊？這麼糾結，都被扯開了。”
    苗苗咯咯笑著，樸素聰慧的小姑娘讓人一見就喜歡。
    “這人說是小雨哥的朋友，我就讓他跟過來。先別幹了，歇歇，喝口水，都晌午了，也不知道餓。”
    黎圖接過食盒，不好意思的嗬嗬傻笑。
    “偷跑過來的吧？女人別老往山裏跑，李嬸知道你又要挨罵。”
    “嘻嘻，罵就罵唄，不會少塊肉。給，擦擦汗。”
    苗苗從口袋裏掏出手絹，黎圖閃躲開，紅著臉，說：“我這忙活半天，埋汰，手絹別弄髒了。”
    苗苗不依不饒的把手絹丟到他臉上，“髒了就洗，手絹不用來擦汗，難道用來做抹布？”小姑娘嘴巴很快，黎圖隻能聽話。
    筱町收拾出一片幹淨地方，招呼大家：“一對一對的都別吵了，開飯啦！”
    苗苗心靈手巧，燒飯很有一套，誘人的香味鑽進個人鼻孔，忍不住食指大動。幾人圍坐在一起，不認識的做了自我介紹，很快都被飯香俘虜。
    苗苗瞟見不遠處落得整齊的水果箱子，琢磨了一下，說：“下午我跟黎大哥往山下運裝好的，你們三個裝箱，晚上晚點，應該能搞定半車。”
    筱町點頭，“多了個男勞動力，一定要物盡其用。不過，浩沅你怎麼過來了？事先都沒打招呼。”
    劉浩沅顯然是超級喜歡農家菜，吃的滿口香，含糊不清的說：“我聽到你給劉瀟打電話，反正也沒什麼事兒，就來體驗生活。苗苗的手藝真不錯，黎大哥有福啊！”
    “沒……”黎圖試圖解釋，被苗苗打斷。小姑娘給劉浩沅夾了一筷子菜，樂嗬嗬的說：“好吃就多吃點兒，等會兒多幹點兒。”
    “沒問題。”劉浩沅拍胸脯。
    黎雨斜睨他，戚戚鼻子，說：“就這小身板，累壞了可不許賴上我家。”
    劉浩沅不忿，反駁：“總比傷殘人士強。還總說要打掉我的牙，你的牙還沒被別人打飛嗎？”
    “呸！老子十歲起縱橫鄉裏，這是離得久，把他們的膽子養肥了。打過這幾架，他要是還敢在老子麵前動拳頭，我跟他姓！”
    “喲，這才幾天，‘老子’‘老子’的？怎麼，放棄花美男路線了？”
    “我本來就不是，在村裏你這是埋汰人！誰像你。”
    “多謝誇獎，慚愧慚愧。”
    “臉大。”
    劉浩沅和黎雨一邊吃一邊鬥嘴，逗得苗苗笑得更歡了。她拉著筱町衣襟，聲音不大不小的說：“他們感情真好。”筱町還未表態，兩人反駁的氣勢洶洶。
    “才沒有！”
    “才沒有！”
    幹起活兒時間總是過得很快，太陽幾乎是一扭頭的功夫就溜到了山後。晚上的山間涼意悄然升起，筱町打個噴嚏，黎雨馬上扔過來自己的外套。
    黎圖拉著空車回來，苗苗沒有跟在後麵。他招呼大家，解釋說先讓苗苗回家了。
    “天黑了，咱們拉下這一車就直接回家。晚上山裏寒意重，容易著涼。今天已經裝了半貨車，比我往常都要快。大家好好歇歇，估計明天就能完事兒。”
    上山容易下山難，更何況還要拉著一個三輪車，上麵載滿水果箱子。為了保持平衡，幾個人前後左右各自用力壓著車，也不知道黎圖帶個小姑娘是怎麼來來回回那麼多趟的。
    晚上還是黎圖下廚，筱町是累的沒脾氣，黎雨想幫忙被劉浩沅趕了出去，氣得直嚷嚷他這是喧賓奪主反客為主什麼什麼的。劉浩沅微微一笑，把門關上了。
    劉浩沅的性子溫和，和黎圖站在一塊倒更像親兄弟。黎雨小心眼，晚飯的時候和劉浩沅又是一通吵，筱町和黎圖樂得瞧這個熱鬧。
    晚上筱町仍舊沒走，劉浩沅和那兄弟倆擠擠睡了。不知道是誰第一個打鼾，然後一個接著一個，高低起伏，反正沒有一個人被吵醒。
    月色皎潔，為夜色蒙上一層薄紗。
    “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喜幾家愁。”
    街角哪家店鋪傳出悠悠的歌聲，在空曠的街上繞三繞，繞進賓館敞開的窗，繞進憂傷的人盈滿淚水的心房。
    從馮誌玨見到小婕的那天起，她的眼睛一直是紅的，就算是現在和萱萱聊著視頻，任憑萱萱如何裝傻充愣扮可愛，小婕的鬱色也沒有緩解一分。
    後來，萱萱都不知道要如何繼續。
    小婕心事重重，沒有人知道這些日子她在想什麼，父母的擔心，親戚朋友關懷，都無法敲開那扇心門。
    馮誌玨覺得，他開始不認識這個女生。從前的小婕開朗任性，帶著點小腹黑，有不開心的事情也會耍一耍吼一吼，什麼心情都藏不住，就算是不能擺在台麵上說，也時常忍不住拉著三五好友碎碎嘴，說些無傷大雅的玩笑話。那個小婕，和現在這個讓人摸不透的小婕，太不一樣。
    馮誌玨接替小婕，好言安慰了萱萱幾句，結束了視頻。
    小婕顯得疲憊至極。
    馮誌玨送小婕回家。賓館門口，小婕阻止了他。
    “阿飛，我累了。”
    “就送你回去。”
    “不是，我是說，你不用再照顧我了。這幾天，謝謝你。”
    “……對不起……”
    小婕定定神，勉強提了提嘴角，最後還沒沒辦法笑出來，隻得放棄。
    “沒關係，你別再說這種話了，真的跟你沒關係。是奶奶為哄我開心要去買漫畫書才出了事故，她什麼都不懂，買也是瞎買，書店還那麼遠……真的，是我的錯，簽約不成是因為我沒有那個實力，也沒有那個命；害了奶奶……害了奶奶，也是因為我想不開，因為我胡鬧……跟你沒關係……
    “奶奶走了，我也不再是小女孩了，就讓一切結束吧。”
    馮誌玨沒聽懂她的話，重複說道：“結束？結束什麼？”
    “社團，舞台，二次元，什麼都好，我都不要了。我真的很累。”
    “你要退圈？”
    “嗯，退圈。我覺得，我沒有勇氣再繼續在那個圈子呆下去了。我不知道被爽約的事情你們會怎麼傳，怎麼看，不知道應該用什麼表情走上舞台，不知道要用多大的力氣去翻開漫畫書，不知道……我不知道繼續下去要如何呼吸……阿飛，饒了我吧，讓我安靜的離開，好不好……”
    “……”
    “過去和你們在一起我很快樂，大家一起得到的榮譽也是我一輩子的驕傲，夠了，對我來說，已經足夠了。我的青春一半燃燒在二次元，另一半，就讓我換個戰場吧。”
    小婕轉過身，向夜色中邁了一步。堅定決絕。
    她的身子筆直，背影堅毅。
    “替我跟大家說聲再見。以後，再也不用見了。”
    “……”
    “月兒彎彎照九州，
    幾家歡樂幾家愁，
    幾家高樓飲美酒，
    幾家流落在街頭……”
    透過電話，隱隱的歌聲接近虛幻。
    萱萱默默的翻看著電腦裏的相冊，照片裏小婕的妝好美，笑得好漂亮。這麼好看的小婕，以後，不能再見到了麼。
    為什麼一定要這麼決絕……
    阿飛說，那麼因為還愛著這個圈子，還愛著他們，所以，她必須這麼決絕。
    萱萱還是不明白，既然深愛，為什麼一定要離開。
    阿飛在那頭歎氣，說，你不懂，你也不要懂，最好永遠都不懂。
    萱萱很乖，沒有繼續追問。
    白沙已經開機計劃明年的劇目了，今年就召集全體成員開會，萱萱缺席。通知他的是隋強，掛電話的時候他很不高興。開完會，青和也找了她，萱萱簡單小心的表明了自己態度。青和有些意外，就算他們猜到了這種可能，卻沒料到萱萱如此幹脆的決定。原來，一直以為的那個天真懵懂的小女孩，已經在大家看不到的時候，悄悄的長大了。
    青和代表白沙，說尊重朋友的選擇。但同時，他也充滿好意的為萱萱分析了將要麵對的困難，比如社團成員，比如圈內各派，比如，傳言。青和猶記得剛散去塵煙的那場鬧劇，捕風捉影信口雌黃是那些看客的拿手好戲，不管是粉絲，還是路人，不管你們見過，還是不曾見，或者，不管他們是否知道你是誰，是否聽過你的名字。
    反正，這些遲早都要麵對的，既然她下定了決心。小姑娘無畏無懼。
    青和開始敬佩她。
    雖然她不是很懂，但是她知道，人生，沒有誰能活得圓滿，想抓住一些東西，必然要放棄另一些，無論這選擇如何心痛。
    就像這天上的月亮，亦有盈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