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人,27歲 三十六、兄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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筱町一點也不著急,慢慢將手指向來時的後山,一座鐵架高塔聳立其間。
“果園是在後山上吧?上麵有移動信號塔,我和黎圖剛從那上麵下來,已經確定上麵的攝像頭能夠拍到黎家果園的狀況。”筱町一本正經的胡說。
“攝像頭?”費昌國眼睛瞪大,瞅瞅左右,“那上麵有攝像頭?”
小夥子們紛紛搖頭,表示“沒注意呀”。
筱町繼續胡說八道。
“果園你是賠定了,黎大哥的腿……”筱町衝黎雨遞個眼神。
此刻姐弟倆在酒吧中培養的演技與默契發揮了作用,黎雨立刻會意,裝作無意接口道:“沒錯,我哥的腿也是追他的時候摔的,攝像頭拍的一清二楚!”
“山上都是樹……”雖還在狡辯,但費昌國的語氣異常心虛。
筱町趁勝追擊。
“再說今天,我也算個目擊證人,你們一、二、三……七個人打黎雨一個,就算他再能打也是吃虧,這場架誰有理就讓警察判斷好了,反正現場我都拍了照。”
費昌國即使痞子脾氣,突然被個女生擺事實講道理,一時半會也有點蒙,本來不大好使的腦袋更是轉不過來。
“你們才三個人,哥幾個還會怕怎的!沒看吵吵半天都沒個瞧熱鬧的?老子的拳頭可不長眼睛!”
“你敢?!”黎雨怒喝。
筱町擺手。“他敢他敢,不過,我早就開了手機錄音,再帶著傷去警察局,證據就更充分啦,這可是恐嚇加故意傷人,我想想,應該能判個十幾年吧……”
說著,費昌國一個兄弟眼珠滴溜溜的轉,雙手探向筱町的手機。
筱町也不做防備,微微一笑。
“兄弟,都說了信號塔就在後山,這裏網速不錯,傳個圖片音頻到網上,幾秒鍾的事兒。”
費昌國終於敗下陣來,卻還嘴硬:“今兒個……老子沒心情了,不玩兒了。哥幾個,走走走!城裏人窮顯擺什麼!”
筱町萬分委屈。
“我可是土生土長的鄉下人。”
斜風細吹,竟帶了些秋意。北方的小村落偎依在山腳,仿佛繈褓中的嬰兒貪戀母親的懷抱。
院裏雞鳴犬吠,山上傳來放羊人的吆喝,黎雨被哥哥和筱町攙著邁過門檻,從鼻子裏哼了一聲。
“就應該禁止養山羊,果園草皮都給禍禍成什麼樣兒了!”
“人家也要過日子。”黎圖歎息,轉身去打水,筱町把黎雨安置在裏屋坐好。
大哥不在,隻有兩人的空氣突然變得有些稀薄。
筱町打量這間屋子,房間開闊,抵得上樓房兩間臥室,木梁草席泥頂,木梁有些開裂,看起來還算結實。窗戶應該是翻新的塑鋼窗,窗明幾淨,朝陽的火炕上鋪著印花的席革,占了半間屋子,足足能躺八九人。瓷磚鋪地,也被清理的反光,映著牆上幾張褪色的獎狀。裏屋和廚房的隔斷也是翻新的磚牆,抹了一層白灰,沒有刮大白的亮堂,卻也幹淨舒適。說這裏是一個三十多歲光棍的家,筱町還真有點不敢相信。
黎雨不管筱町,自己蹭到炕上。
“姑娘家,那麼多人,也不知道怕。”
聲音很小,但筱町還是聽見了。
“怕!我當然怕,你都被打破相了!哎,我怎麼就沒看出來你這麼笨,隻會使蠻力!”
似乎說著還不解氣,筱町上手掐了他一把。
黎圖端著水盆放到凳子上,擰出一塊濕毛巾,拉過黎雨,小心的擦去他臉上的泥血。
黎雨看看大哥,又看看筱町。
“你們怎麼會在一塊兒?”
按住弟弟不讓他亂動,黎圖徐徐解釋。原來是黎雨有次跑出去,黎圖誤接了酒吧老板的電話。想到弟弟的驢脾氣,怕自己攔不住,才拜托老板找些朋友來,誰料找了個小姑娘。
黎圖是個典型的農民,老實溫和,樸素簡單。跟躺著的這位天差地別。
筱町和黎圖商量了一下,準備晚上再找費家談判,鄉下人沒那麼多心眼兒,不打不鬧心平氣和的談談,應該能解決,至少費昌圖沒那麼硬氣了。
筱町撫摸著黎雨額頭的傷,忍不住又罵了他兩句。黎雨默默的受了。
晚飯是黎圖做的,三菜一湯,撲麵而來的家的味道。
筱町幫忙打下手很是歡樂,一邊在廚房裏穿來穿去,一邊聽著哥倆兒小時候的故事,裝作沒聽到裏屋“不要講我壞話”的哀嚎。
黎雨母親去世的早,七歲的時候,黎圖的母親帶著黎圖嫁進來。可惜,沒過幾年,山體滑坡帶走了父母,黎圖一邊上學,一邊種地養雞,帶著小學三年級的弟弟生活,村裏人看兄弟倆可憐,家裏也沒有女人,就左家一碗飯右家一口菜的幫襯。黎雨從小脾氣就爆,在學校裏就是小霸王,上山偷桃子下地摸西瓜,黎圖就摁著他的脖子,一家一家的道歉賠禮。無奈黎雨就是覺得人一但老實就要挨欺負,越發放縱自己,到初中的時候,屁股後麵收了一幫小弟,從村裏到鄉上,還混出了點兒名聲。
那年黎圖高三,學業緊張,他也無暇分心再去管黎雨,一股腦兒鑽進卷子裏,準備考個好學校帶弟弟去城裏,村上有政策,大學生有補助,土地出租外加自己打工說不定能供弟弟上個不錯的學校,收了那股野性。人總是算不過天的,黎雨的張狂終於惹出事情,高考結束那天,黎圖前腳剛邁進院門,等了許久的鄰村村長將一遝醫院收據砸到他的胸口,此刻黎圖才知道,自己的夢永遠成為了泡影。
說不上誰對誰錯,結果擺在那裏,受傷的是鄰村村長的寶貝疙瘩,群架中被人踹進剛收割過得玉米地裏,雙腿被鋒利的玉米茬子穿了兩個血窟窿,慘不忍睹。沒人記得是誰踹的那一腳,可是領頭的是黎雨,這是鐵板上釘釘的事實。那陣子傷患家屬天天來鬧,黎雨貓在裏屋,根本不敢出來。黎圖發狠揍了黎雨一頓,又清點了家裏一些值錢的物件,甚至翻出了農田地契,這才把事情壓下來,避免弟弟走進勞教所。
看著簡陋的家變得更加簡陋,哥哥單薄的肩膀更加單薄,還有不到一月的功夫,大哥鬢角支出的白發,黎雨終於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情,瘋子一樣跑出家門,爬上後山,在父母和繼母的墳前哭了整整一天。
那是一段怎樣的歲月啊……
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下來了,可是黎圖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城裏學費那麼高,沒了地,怎麼供黎雨上學?可是,他又怎麼能忍心丟弟弟一個人在家裏?他要是再惹禍怎麼辦?他不會做飯,餓到怎麼辦?他笨手笨腳,誰給他燒水洗衣服?
說到這裏,黎圖蹲下去,撥了撥灶坑裏的柴火,大鍋裏的湯已經沸騰,洶湧的蒸汽熏得筱町眼睛生疼。
黎圖繼續慢慢的講。
“開學的前幾天,小雨開始跟我搶著幹活,幫我收拾行李,把藏起來的錢帶給我,讓我去買車票。可是,可是,我怎麼能……況且,我已經去不了了啊,”黎圖單手掐住自己的鼻子,用力擤了一聲,“那張錄取通知書早就讓我燒了。”
“小雨知道後,跟我吵,他很生氣,明明應該生氣的是我才對。之後好幾天我們都不說話。再後來,他就走了,不聲不響的,偷偷溜走的,什麼都沒帶。早上起來,我就看見枕頭邊有一張紙,他的字特別難看,寫著‘哥,我去打工賺錢了,別找我。我會寫信的。我不會再打架了。’
“小雨走了以後,家裏還有這麼多張嘴,雞不能餓著,糧食要省著吃,碴子也沒剩多少,我就天天上山割草挖藥材,老天爺可憐咱,讓我發現了一片荒了的蘋果園,問過沒有主人,就當開荒地伺候了。過了五六年吧,小雨給家裏寄了第一筆錢。也不知道那些年他是怎麼熬過來的,沒有學曆,沒有一技之長,年紀還那麼小……
“我這人沒啥長處,就喜歡研究。園子伺候兩年,手裏攢了些錢,就再收塊地,山地不好種,價錢就低,我就占些便宜。園子大了,收入多了,我就跟小雨說,不用再寄錢了。可這孩子脾氣就是倔,彙錢就像上鬧鍾似的,每個月都不落。你看,我這房子也收拾的挺好,家具電器都是好的新的,家裏什麼都不缺……”
“胡說,你還缺個媳婦兒!”
黎雨不知何時站在門口,眼睛定定盯著兄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