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落的短發，不錯；休閑西服的搭配，不錯；麵相一般，勉強比路人甲好一點；三十上下，蠻有精氣神；沒有發福，身材目測沒料。至此，筱町還沒有找到第二個減分點。
    男人將酒杯伸向自己，示意一起喝一點。芙蓉色的新加坡司令，黎雨曾經向自己推薦過這款雞尾酒，很適合夏天，也不知是他自己點的還是調酒師推薦的。
    筱町的目光掃過酒杯落在男人的手上，心底哼了一聲。男人的小手指和和食指上都帶著金黃的戒指，再一打量，手腕上那塊表也閃著金燦燦的光——減分，一減到底。
    筱町一邊不動聲色的將身子移開一些，心裏吐槽“遇到土豪了”，一邊翻出手機裝模作樣的打電話。
    “不是，好多人。這群混蛋又去哪兒打架了竟然比我還晚……”
    男人顯然不怎麼相信筱町，悠閑的喝酒等著她打完電話。
    遇上個難纏的。筱町咬著指甲，一邊演戲一邊琢磨接下來的劇本。
    電話含糊的不短時間，男人很有耐心，筱町的耐心快沒了。
    黎雨突然搶走筱町的雞尾酒，焦急的神情透著慌張。
    “町姐，您怎麼又喝酒了！黎老大吩咐過，嚴禁您再飲酒，誰左手給您酒杯，就砍左手，右手給您酒杯，就剁右手，拜托町姐放過小的們吧。再者，就算為了肚子裏的孩子，您也要注意一點啊！”
    言辭懇切，語重心長。筱町真想馬上卸了這小子一雙手，再堵上他的嘴。
    男人爽快的變了臉色，三秒鍾後消失。
    筱町一個爆栗砸向黎雨的腦門兒。
    “黎老大是誰？”
    “恩將仇報，好沒良心！”黎雨委屈的眼神像極了筱町住處附近的那隻流浪貓。
    “呀，這杯酒不是祝我好運，是詛咒我吧？”
    “呀呀，是誰說來這兒就是為了找男人，幾個月了，男人呢？男人都被你趕跑了！”黎雨不甘示弱，膽大的靠近。“我說姐，你如果想找居家好男人，在這兒可夠嗆。”
    筱町痛快的喝了一大口雞尾酒，耳根有點發熱。
    “不，我要找聰明又有誌氣的男人，而且，我可不隻呆在這裏。”
    “現在女孩兒不都喜歡老實可靠的麼？”有人點單，黎雨一邊忙活一邊和筱町說。
    筱町仰頭喝光了那杯傑克玫瑰，雙手捂著燒起來的雙頰，眼神朦朧起來。
    “不，不要老實的，你姐我就是太老實了，這樣過日子會被人欺負。”
    “你？老實？那個頂撞老板的某某，那個敢和陌生人談判的某某，那個公務員說不幹就不幹的某某某，你都不認識了？”黎雨驚訝莫名。
    “那是被逼出來的……被這個社會逼出來的……扭曲的我……”眼皮沉重，筱町的聲音低下去。
    “以前呢？”
    “以前啊，以前的我……很少說話……總是躲在父母後麵……和陌生人不敢打招呼……”
    “嗯？是麼？”
    “嗯……”
    “然後呢？”
    “……”
    “姐？——喂！你又！”
    黎雨氣急敗壞的瞪著吧台上的空酒杯，筱町還保持著雙手托腮的可愛狀，但明顯眼睛已經睜不開了。
    黎雨認命的告訴同伴幫忙照看客人，把醉得七葷八素的筱町背到了酒吧的員工更衣室。要是放任這家夥睡在吧台，不知道還會給自己添多少麻煩——因為她跟本不知道，那些男人看她的目光，自己太害怕一個失神而讓她受傷。
    把自己的私服蓋在筱町的身上，黎雨皺著眉頭。
    “警告過你，喝酒不能急，本來酒量就可憐，一點自知之明都沒有。”
    黎雨下班的時候，已經是午夜兩點了。街路上的燈光孤單又溫柔。
    黎雨背著筱町走在空無一人的馬路上，偶爾路過的車輛劃過一瞬的刺眼亮光。夜風微冷，筱町有些發抖。
    她醒了。想要下來。黎雨把她罵回去了。
    現在的她還沒有能夠自己走路回家的氣力和信心，於是妥協。
    “謝謝你，黎雨。”
    “下次不喝酒就是謝我了。”黎雨沒好氣的搭腔，卻透出一股心疼。
    “我也不喜歡喝酒啊，不知怎麼就——嗬嗬。”
    “姐，跟我說說從前的你吧。”
    “呃，沒什麼好說的，我就是我，分什麼從前現在。”
    果然一清醒就問不出來了，黎雨突然想，是不是找個機會再把她灌迷糊，不過這個辦法太不君子還是算了。
    筱町當然不知道黎雨的這些念頭，隻是後悔著自己怎麼又喝多了亂說話。
    黎雨沒有放棄。
    “那你後悔嗎？自己現在的樣子？”
    “後悔又如何？別再提從前了。從前的我啊，已經被我弄丟了。”
    久久，兩人都沒有再開口。
    被現在的筱町弄丟的那個從前的筱町，一定很悲傷吧。她一定很害怕，因為她找不到這個世界的出口，找不到來時和離開的路了。
    本來就是膽小的人啊。
    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筱町一點睡意也無，腦海中全是黎雨離開的背影。
    在拒絕了他要送自己上樓的時候，黎雨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你確定自己能爬上去？不會滾下來？”
    “我確定一定以及肯定，OK？”
    “哼，還是喝醉了的姐比較可愛。”
    “你什麼意思？”
    “我能有什麼意思啊？我有意思你能答應嗎？”
    “好小子，占我便宜！”
    “說真的，姐，你的理想型是什麼樣的？”
    “理想型？呃，崔始源的身材，宋承憲的臉龐，李晟敏的才華，龜梨和也的性格，神木隆之介的聲音……”
    “停！！問你這個問題的我才是喝多了。你好好休息吧，我看著你上去。”
    樓道裏的燈光因為腳步聲亮起來。
    “姐，我還有一個問題。你第一次喝醉的時候，怎麼就那麼放心讓我送你回來？”
    默然。
    因為許久沒有聲音，樓道的燈熄了，視野一片黑暗。
    “就是，相信你。”
    燈亮了。
    是啊，第一次見麵的時候，怎麼就安心讓他送自己回來呢？
    雖然不是第一次進酒吧，但紅房子那次也不能算什麼經驗。
    筱町真正意義上的酒吧初體驗，就是“韶音”。這次她選擇了吧台，原因很簡單，這裏找服務生容易，紅房子血的教訓。
    黎雨調酒的手藝很好，偶爾即興的表演很炫，惹了一群小姑娘圍觀，筱町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很多女生詢問黎雨的電話，但他都笑而不答，保持著合適而禮貌的距離。
    黎雨身材修長，有著俊秀的五官，正是時下最受歡迎的草食型花美男的樣子。筱町腐笑，雖然自己是個顏控，也不在乎年下，但對這種明顯身心都是小弟弟的類型，還是沒有辦法把他當男人看啊。
    注意到新客人，黎雨一如既往盡職的拉攏，為了薪水。
    黎雨為筱町調了一杯紅粉佳人，用它來討女孩子歡心一向百分百成功。可是。
    “好辣！”筱町嚐了一小口，評價。
    黎雨捂住自己掉下來的下巴，這酒也辣？姐姐你是根本沒喝過雞尾酒吧？
    於是，確定對方是酒吧和雞尾酒的幼兒園水平，黎雨不自覺多看幾眼。
    她安靜飲酒的樣子。她小心觀察人群的樣子。她望著霓虹燈光迷茫的樣子。她聽著樂隊演奏認真的樣子。
    那天的酒吧，似乎也安靜了幾分。
    雖然不是很喜歡酒的感覺，但筱町還是要了第二杯。她需要習慣。
    於是，黎雨第一次看見有人喝紅粉佳人醉倒了。
    筱町迷迷糊糊的，大腦亂的厲害，抓不住紛飛的思緒，但她明白，自己需要離開這裏。
    她抓住了黎雨調酒的手腕，用力的。
    她說會給小費，黎雨啞然失笑。
    她拉著黎雨找酒吧老板請假。
    她說了住房的地址，然後徹底迷糊過去。
    黎雨背著她，一路，上樓，找鑰匙，開門，把睡得昏天暗地的她扔在單人床上。
    第一次，被男人背回家。
    第一次，被陌生人背回家。
    第一次，被陌生男人背回家。
    到底為什麼呢？第一次見麵就相信了她？
    筱町輾轉反側，很久，才沉沉睡去。
    窗外月光如水。和那時打開燈、拉開窗、告訴黎雨自己到家了時的月光一樣，溫柔似水。連著黎雨離開的背影也溫柔似水起來。
    筱町陷入了悠遠悠長的夢境。夢裏麵，黎雨淡淡的微笑著，回應著一群女人的恭維。
    “謝謝誇獎，這是我的工作。”
    空氣中有水的味道。
    是了，那天自己的衣服是濕的。
    黎雨背著自己，在那個細雨連綿的日子，送她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