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2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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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櫻花紛飛的日子裏似乎連軍隊也都為飛花美景拖住了行軍的腳步,東照閣下並沒有再來信催促自己進軍,隻是派人又送來了軍糧和犒賞,伊達政宗樂得接受,他並不想這麼快就到達大阪城,他也不想這麼快就與那個人刀兵相見。
    “小十郎,大阪城那邊有什麼消息?”伊達政宗咬著煙袋,目光放空不知道在看什麼。
    “沒什麼消息,”片倉景綱從懷裏拿出一封書信雙手交給伊達政宗,“大阪城裏的忍者傳出來的任務通報。”
    伊達政宗接過來,垂著眸子打開來看了一遍裏麵的內容,臉色卻沒有絲毫晴朗:“他們還是不降?”
    “不降,據黑足傳回來的消息,真田家上下一心,誓死不降。”
    “香吉士……”把這個名字在嘴裏慢慢的咀嚼了一番,伊達政宗還記得,第五代風魔小太郎死掉的那天,外麵下著大雨,一名受傷的忍者忽然從他的窗子裏翻進來,一頭黑色金色駁雜的頭發滴下來黑色混著血色的水,這名忍者胸口的傷口從藏藍色的忍者服裏慘白的翻出皮肉來,他一把扼住了伊達政宗的喉嚨,把他挾持在胸前,片倉景綱和伊達成實根本來不及反應,忍者湛藍的眸子裏雖然虛弱卻依然不減銳利,他像一頭受傷的頭狼,警惕的盯著屋裏的每一個人,然後嘶啞的說了一句話:
    “我要給頭領報仇,你們能幫我嗎?”
    那個時候的伊達政宗無視了片倉景綱給他的“殺掉”的暗示,抬手掰開忍者其實根本就沒有力氣了的手,拍拍他的肩膀:“當然可以,但是我怎麼相信你?”
    忍者強撐著向伊達政宗行了大禮:“我報了仇之後您隨時可以殺掉我。”
    “太閣殿下已經將風魔裏絞殺,我收留你可是大罪。”伊達政宗看著榻榻米上被忍者的血暈開的痕跡。
    “那我可以先殺了你。”香吉士抬頭,又變成了那頭凶狠的狼。
    “好,你的名字?”伊達政宗是惜才的人,他知道眼前的忍者並不簡單,如果能夠收服他,將招徠大批的風魔流散忍者,他的忍者隊需要這些鬼一樣的人。
    “香吉士……”然後忍者暈倒在榻榻米上,濕漉漉的金發散在血汙裏。
    之後的香吉士就成了伊達家的忍者。
    “政宗大人?”片倉景綱叫醒出神的伊達政宗,“現在應該怎麼辦?”
    伊達政宗用煙袋鍋把手裏的書信點燃,然後丟到身邊的火盆裏:“看來那個索隆很厲害。”
    “魔女問我們用不用先除掉索隆?”
    “羅賓麼?”伊達政宗眯眼,“不,不用羅賓動手,讓香吉士動手。”
    “可是根據傳回來的消息,黑足他有可能是……”
    “所以才要試試他,是對風魔小太郎的忠心重要,還是……”伊達政宗忽然不再說話,他想到了自己,是對東照的忠心重要,還是……對那個人的愛意重要……
    伊達政宗苦笑,這是在用自己的問題去折磨那個忍者啊……
    “政宗大人?”
    “讓香吉士做吧,”伊達政宗討厭選擇,他知道的很清楚,每一次選擇都會在得到的同時失去,那樣的感覺讓他痛苦不堪,他寧可讓別人代替他做選擇,但是他知道片倉景綱已經為他做了太多,他不能再推卸責任給這個與自己有著同樣困境的人,“讓我知道我接下來該做什麼。”
    所以,忍者啊,原諒我的自私吧。
    “政宗大……”片倉景綱剛想勸勸他再好好想想,忽然外麵傳來一聲尖銳的哨響,片倉景綱第一反應就是把伊達政宗從回廊上拉到屋裏,然後揮手叫來衛士和忍者保護伊達政宗,他出門一手扶刀一手反手合上拉門,“怎麼回事?!”
    “是真田忍者,”一條黑影猛地落在片倉景綱腳邊,“大約有十二個,領頭的特別厲害,可能是霧隠才蔵。”
    “別讓他們接近主公,”片倉景綱皺眉看著周圍的情況,士兵和忍者們都在警戒,“盡量把他們拖到離駐紮地越遠越好,別被他們突破了防守,有什麼狀況立刻通知我!”
    “是!”忍者倏忽來去,又一次消失。
    片倉景綱攥著刀鞘來回踱著步,他心裏有點不安,剛才忍者在說是真田忍者的時候他的心裏就忽悠了一下,那個晚上的情景忽然就出現在他腦子裏,那個向來都是玩世不恭的笑著的人,忽然在自己的懷裏淚流滿麵,他哭著說他肯定是活不了了,他哭著求自己留下來陪他……
    片倉景綱心裏越來越不放心,但是忍者的對決怎麼能夠讓他發現,他焦灼的四處張望著。
    “片倉閣下?”伊達成實遠遠的過來,“怎麼,不放心?”
    片倉景綱不出聲,隻是攥著刀站在那,身體緊繃著。
    “如果實在不放心,您就去看看吧,”伊達成實知道片倉景綱的心思,“主公這裏有我。”
    “好。”片倉景綱恐怕是第一次在危險的時候離開伊達政宗身邊,他扭頭看了看伊達成實,後者揮了揮手示意他忍者們在駐紮地外圍的樹林裏,片倉景綱招呼手下牽來戰馬,翻身上去後絕塵而去。
    這片森林有上百年的曆史,樹木高大枝椏橫斜,初春時節各種樹木正當抽枝發芽之時,淺淺的蔥蘢籠罩著這一片土地,伊達的駐紮地就在這片森林邊緣的本願寺,伊達忍者們發現真田忍者的蹤跡的時候就吹響了報警的哨子,然而在哨子響起的同時那些神出鬼沒的忍者就消失在伊達忍者眼前,他們立刻投入了忍者隊的五分之四進林中尋找。
    片倉景綱到達的時候伊達忍者隊正麵臨著一邊倒的局勢,真田忍者太過於神出鬼沒,經常一轉身就消失在茫茫的巨木之間,森林裏不停地閃過忍刀的光芒,每次閃過幾乎都有一名伊達忍者或死或傷,片倉景綱迫切的想要看清,然而在茂密的林間他幾乎不能捕捉到忍者的身影,隻有耳邊不斷響起的慘叫和利刃破開血肉的聲音。
    忽然一陣銳風襲到身後,片倉景綱眉心一蹙猛然回頭,一道暗藍的刀光就逼近了他的脖頸,然而那名持刀的忍者看清了片倉景綱的臉之後忽然一愣,下刀晚了片刻,隨後就被片倉景綱手裏的刀晃花了眼睛,他最後看見的是一片血紅。
    伊達忍者們看著地上身首異處的真田忍者眼睛一亮,他們極有默契的在彼此錯身而過的間隙互相通了消息:“把他們往片倉大人這裏引,讓片倉大人解決他們。”
    猿飛佐助看見了剛才那個被片倉景綱斬殺的忍者,他心裏一沉,最不希望的情況發生了,本來他並沒有把握能夠成功刺殺伊達政宗,但是如果能夠削弱伊達忍者也算是一種成功,他在路上就想好了,先削弱伊達忍者,然後再去刺殺伊達政宗,如果不順利,就殺掉跟著伊達政宗的那個,不論是誰。
    但是現在……片倉景綱卻這麼早就到了。
    猿飛佐助一下子有點蒙,接下來該怎麼辦?看著那個從馬上下來迅速投入戒備的人,那人帶著一條刀疤的臉上有著他熟悉的謹慎和沉著,猿飛佐助看著他,原本做好的一切心理準備全都打了水漂,老到的忍者一下子亂了陣腳,他吹響短笛,尖銳的聲音在林間傳遞,剩下的真田忍者避開了伊達忍者的視線與猿飛佐助會合在一棵樹下麵,猿飛佐助沉著臉色:“想辦法突圍,如果能夠突圍先殺了片倉景綱。”
    “首領?”眾人一驚,他們知道那個人在某方麵對於首領來講是很重要的,但是現在猿飛佐助畫著油彩的臉上並沒有多餘的表情,他用鐵手套在地上畫著大致的行動路線,說道:
    “分頭突圍,別被引到片倉景綱跟前去,他有準備,會毫不猶豫的殺了你們的。”
    “首領,你呢?”他們擔憂的問著。
    “我當然也要突圍,”猿飛佐助想了片刻,“眼下我們和伊達是敵人,我跟你們是一樣的,背水一戰,別暴露了我們的長相,如果死了伊達政宗會送我們的屍體回真田,暴露長相會動搖軍心。”
    “我們明白,”幾名忍者臉色都沉重起來,他們從腰間抽出了苦無,目光裏開始有了一種名為視死如歸的情感,“首領你千萬小心。”
    “我知道,好了,解散!”猿飛佐助點點頭,話音甫落,墨綠的人影就竄了出去。
    片倉景綱看見了樹林裏忽然開始朝外麵猛攻的真田忍者,他眯起眼睛,想從這些同統一的墨綠忍者服的身影裏找到想見的人,但是這些人幾乎連身形都差不多,兼之神出鬼沒,片倉景綱看著看著就花了眼睛,幾次險些被真田忍者抄了後路,他留神看著腳下的三具屍體,他們的臉上都是傷,傷口是新鮮的,還在不停的滲血,他們右手裏拿著忍刀,左手裏是被鮮血沾滿的苦無,片倉景綱心裏一震。
    他們……劃花了自己的臉?
    畢竟伊達方麵占了人數上的絕對優勢,這些數以百計的伊達忍者在獨木難支的真田忍者眼裏仿佛殺也殺不盡,漸漸有真田忍者體力不支被伊達忍者圍攻亂刀砍死,他們的屍體被抬到片倉景綱腳下,依然是臉上一片血肉模糊。
    當迂回飛奔著躲避著敵人視線試圖突圍的猿飛佐助恍然發覺整片森林裏已經沒有了自己人的時候,他苦笑,抬手在臉上劃下了傷口。
    這一條,是為了當年那次該死的相遇;這一條,是為了我不知死活的居然會愛上你;這一條,是為了九度山的那個晚上;這一條,是為了這場該死的戰爭;這一條,是為了我們的最後一夜……
    猿飛佐助手裏的忍刀不曾停下,他扔出了身上所有的雷火彈、手裏劍和苦無,他從來沒有試過這樣對戰術絲毫不加考慮的砍殺,他的血混著敵人的血在林中留下血路,豁了刃的忍刀最終卡進一名敵人的身體裏折斷,猿飛佐助血紅著一雙眼睛用他的鐵手套去撕裂敵人的喉嚨,直到手套也嵌入了敵人的喉嚨裏,他站在地上,渾身是血,看著那群人,然後終於在所剩無幾卻已經不敢上前的伊達忍者身後看見了那個雙手持刀的男人,他的腳下躺著猿飛佐助的同伴。
    猿飛佐助攥緊了最後的苦無,爆出一聲怒吼衝向片倉景綱,在他衝到片倉景綱麵前的時候,他手裏的苦無劃開了他自己的喉嚨。
    這一條……為了終究不忍殺你的我……
    猿飛佐助看著自己的血染紅了自己的視野,眼前忽然就閃過了那個傳授自己忍術的老人,老人須發皆白,撚著垂到胸前的長髯,慈愛的撫摸著自己的頭發。
    佐助啊,你終將死在自己手裏。
    那個時候十歲的自己還倔強的說,忍者的行事原則就是保命,我怎麼會自殺?我可是要成為最偉大的忍者的人啊!
    猿飛佐助模糊的視線裏最後的場景,是被自己的血浸染了的那個人驚詫的目光。
    呐,小十郎,如果我脖子上的六文錢能送我輪回,下輩子,我們別再敵對了,怎麼樣?
    片倉景綱看著在眼前忽然自殺了的忍者,溫熱的鮮血噴濺了自己一身,然後忍者的身體軟下去,跪倒,片倉景綱愣在原地半天不敢動彈。
    他不敢去看這個死去的忍者是誰,這名忍者也有著一張血肉模糊的臉,也有著忍者們差不多的身形,也穿著真田忍隊的墨綠色忍者服,脖子上也掛著六文錢……
    “片倉閣下,真田忍者已經肅清。”一名忍者落在他腳邊向他回稟,看著那個最後的忍者,這名伊達忍者心有餘悸的補充,“這個應該是霧隠才蔵了……他殺了我們五十多個……”
    片倉景綱終於把目光集中在身前的屍體上,他看見了死去的忍者的手,手背上那個扭曲的灼傷無比清楚,片倉景綱頓時大腦一片空白,那個疤是他們倆第一次比試的時候留下的,那個時候的猿飛佐助還惱火的說,混蛋,你讓我以後怎麼執行任務。
    自己是怎麼回答的來著?
    這是你敗給我的記號,別人不知道,我知道就行了。
    “片倉大人,怎麼處理霧隠才蔵和其他的屍體?”那名忍者還在問著。
    “這個不是霧隠才蔵。”片倉景綱搖頭,抹了抹臉上的血汙。
    “……那他是誰?”
    “以前怎麼處理的……”片倉景綱沒有回答,隻是轉過身搖搖晃晃的上了馬,“這次就怎麼處理吧……”然後他從馬上摔了下來。
    “片倉大人?!”忍者們一擁而上。
    片倉景綱已經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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