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話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4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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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春的大阪城裏的櫻樹開始含苞待放,一個冬天裏都幹癟枯黑的枝條紛紛泛起新鮮濕潤的深褐色,點點花苞從枝頭星星吐露,淡淡的柔粉帶著生機。
    索隆今天沒有佩刀,穿了一身極正式的正裝和服跟著真田幸村去了城主屋敷。
    之前大野治長去跟德川家議和來著,但是尚未出城就被之前招募來的浪人給逼回了城裏,大野治長還險些受傷,看來和談是不能指望了,眼下隻有戰。
    不過這不是早就有了決斷的事情麼?就算是能夠議和,也是要打的,不過是早晚的事情,伊達家的龍騎兵早就駐紮在距離大阪城不遠的地方了,德川的兵馬也在源源不斷的從京都調度過來,一座連護城河都被填平了的大阪城,無險可據,這麼一看,反而索隆的辦法十分可行,那就是勸說秀賴少君親征,提高士氣,與德川決一死戰,死中求活,反而還有一線生機,能換來與德川家平等對話的機會。
    今天的軍議上少君母子會在一側旁聽,是請求少君親征的好機會。
    還是那個樣子,豐臣秀賴坐在主位,澱夫人雙手斂著深紫色的打褂容色沉靜的坐在豐臣秀賴身後,靜靜的注視著眼前陸續趕來的家臣。
    真田幸村作為武將之首帶著索隆坐在右邊最前麵,他一直看著他的主君,那個青年卻沒有給他絲毫回應,青年毫無生氣的眸子隻是在他的臉上停留片刻便即轉開,真田幸村皺著眉頭看著眼前毫無鬥誌的主君和滿室亂哄哄的家臣,隻能暗歎著在心裏搖頭。
    豐臣家氣數已盡,回天乏術啊。
    “各位大人,”豐臣秀賴扭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母親,才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些比自己自己輩分要高出好多的人們,“對於即將到來的戰事,各位有什麼高見麼?”
    真田幸村率先挪出了家臣的座列,他畢恭畢敬的向著他的主君低頭:“主公,幸村有話要說。”
    “請講。”
    “現在的形勢已經不言自明,大阪城無險可據的情況下隻有出城一搏,否則我們根本沒有希望可言……”
    “開什麼玩笑,”一名年老的家臣撚著胡須打斷了真田幸村的話,“大阪城是我們豐臣家最後的根據地,也是太閣殿下留給我們的最後財產,就算隻剩下一片磚瓦那也是我們豐臣家的根基所在,那也是大阪城,怎麼能隨便放棄根基呢?”
    “所謂根基,那就一定是能夠支撐得住豐臣家乃至整個西軍的東西,”真田幸村耐著性子,他還不想跟一個老頭子爭吵,這個老頭是豐臣家的直屬家臣,對豐臣家的忠心簡直是頑固不堪,“大阪城如今是裸城一座,這樣的根基根本不能長久,我們不如組織全部兵力出城迎擊。”
    “全部兵力出城迎擊?”老頭子氣得胡子直翹,“真田小兒啊,你還真是把這戰事當兒戲了,若是當真傾城而出,城中民眾和少君母子誰來保護?”老頭子怒視著真田幸村,“你說大阪城已經無險可守,可是太閣殿下天威無雙,相信他的在天之靈會保護我們的大阪城,成功抵擋住敵人的攻擊的。”
    “是啊是啊……”
    “大人說的是啊……”
    “太閣殿下天上有知定會保佑我等的!”其他的守城派紛紛點頭。
    “嘁……”索隆不屑的笑了。
    “兀那綠發小兒,”老頭子不高興了,指著索隆,“爾為何發笑?”
    “你……”索隆剛想說話就被真田幸村按住了,索隆不解的看著自己的主公,眼下這種情況不應該是有話直說打醒這群昏聵的老家夥嗎!?
    真田幸村側頭看著副將焦灼的臉色,搖了搖頭,接著他鄭重的看著澱夫人——他知道眼前的情況豐臣秀賴已經是個傀儡,有話是不能說給他聽的——隆重的向著這個婦人下拜:“澱夫人,幸村沒有別的要求,隻希望少君在雙方交戰之時,能夠出現在戰陣之上,提高我軍的士氣,幸村有把握打贏這一仗。”
    “這……”豐臣秀賴遲疑的看著自己的母親。
    澱夫人描畫的細致的遠山眉也輕輕的皺起,大野治長之前的情況澱夫人是知道的,僅僅是出城議和就差點被殺,那麼打起來的時候讓自己的兒子出戰豈不是送死嗎?她已經知道了這次德川的東軍是派了伊達家出戰的,伊達家花重金打造的龍騎兵號稱最強騎兵隊,若是……澱夫人不敢往下想了,少婦的腦海裏都是戰場上的血火、激射的弓矢、交鳴的刀鋒、震耳欲聾的鐵炮聲,奔馳的馬蹄踏破大阪城那磚瓦不剩幾塊的城牆……夫人花容失色,但是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看見的是真田幸村懇切的眼神,她咬了咬朱唇,穩定了心神,欠了欠身:“真田閣下,現在情勢緊張,吾兒出戰恐有不妥……還是……”
    “夫人,”真田幸村再次懇求,“那就退而求其次,哪怕、哪怕讓少君在城上站一會,讓士兵們看見他就行了,隻要士氣提起來,幸村有把握贏得此役,拜托了!”他再次伏低身子,額頭觸在榻榻米上。
    索隆在他身後,跟著真田幸村一起下拜,餘光裏他看見主公的隱忍。
    “真田小兒,你想的也太過簡單了,”老頭子再次撚著胡須指手畫腳,“德川軍大筒上百,鐵炮不計其數,尤其是伊達鐵騎,號稱是戰國最強騎兵,少君請恕老臣失禮,若是少君站上城頭,伊達龍騎兵一發鐵炮轟將過來,後果不堪設想啊!”
    “爾等隻道伊達龍騎兵的厲害,”索隆終於忍不住,回頭怒視著那名老臣,“殊不知赤備騎兵也所向披靡!”
    “那是武田赤備,你們那照貓畫虎的真田赤備有什麼用處,別說出來笑死老朽了!”
    “索隆……別爭執那些沒用的……”真田幸村搖頭,又一次懇求,“少君,夫人,還請兩位三思,這次乃是背水一戰,置之死地而後生的好機會,如是少君能夠露麵激勵士氣,我們就算打不贏,亦能爭取到與德川平等議和的機會,否則將萬事皆空啊,請少君和夫人三思!”
    “這……真田閣下,妾身為人母,不得不為秀賴和豐臣家的延續考慮,還請真田閣下也多為我們孤兒寡母考量。”
    “夫人!”真田幸村急的臉色通紅,“若是此戰不勝,何談延續啊!”
    “真田小兒,你別是居心叵測,騙得少君上城頭供伊達鐵騎擊斃吧?”
    “你……”真田幸村氣得說不出話來,“幸村對豐臣家忠心可鑒,請……”
    “忠心什麼忠心,”又一名家臣笑起來,“聽說真田幸村蟄居九度山時與伊達政宗來往甚密,我看他早就投了敵方,哄騙少君上城樓供他的梵天丸擊斃好立功勳啊,哈哈哈哈!”
    真田幸村隻覺得心口一陣萬針攢刺的疼痛,臉色也白了:“我與伊達政宗是有來往,但是……”
    “這便是了,還請少君早做決斷!”
    “夠了!”索隆忽然站起身,高大壯碩的身形幾乎壓住了所有人的議論,“你說主公與伊達政宗有來往,那你倒是拿出證據來啊,你說主公勸說少君上城樓是另有他圖,那你們不讓少君出城難道就不是另有他圖?你們不肯放開少君,是怕少君羽翼漸豐裁撤了你們這幫老東西!當初投奔入門時,爾等一個一個的巴結奉承,如今倒是牆倒眾人推,我主公從來不曾變節,倒是你們,變節變得好快!”
    “這乳臭未幹的南蠻小子居然敢……”老頭子氣得上氣不接下氣。
    “索隆!”真田幸村喝止了索隆,“少君麵前豈容你放肆?”
    “主公……”索隆咬著牙根,“索隆失禮。”
    “少君,”真田幸村低低喘息著平複著胸口的疼痛,“還請少君城頭露麵,哪怕隻一刻鍾也好……”
    “不行,”豐臣秀賴正想答應,他身後的澱夫人忽然開口,“吾兒斷斷不可出城,當然妾身也是相信真田閣下的忠心的,故而將調動全城兵馬的權利交予閣下,請閣下為了我豐臣家與德川一戰。”
    “……”真田幸村無力的伏在地上,他知道,最後的希望破滅掉了,“多謝夫人。”然後他默默地挪回座列,再也沒有出聲。
    索隆看見了豐臣秀賴在澱夫人麵前的顫抖,他也看見了真田幸村微紅的眼眶,他想立刻起身,拉著真田幸村離開這個荒唐的地方,他從來沒見過他的主公受這麼大的委屈,恐怕從退居大阪城以來,真田幸村就沒有過揚眉吐氣的時候。
    真田幸村的臉色一直陰沉到回到房間,在踏進門的一瞬間,真田幸村的臉就被笑容點亮,因為他的十名勇士在房間裏等著他呢,他進門示意眾人不必對他行禮,然後坐在主位:“等了很久?”
    “沒有,不過是剛剛從六郎那裏聽到主公要商議軍情,大家聚在這裏也沒多久。”霧隠才蔵搖頭。
    “立刻開始思考退敵良策。”真田幸村揮手叫人合上門,眉頭也蹙了起來。
    “眼下看起來最有威脅的就是伊達鐵騎,”索隆在說的時候留神看了一眼真田幸村,後者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隻是眉心蹙的更深了些,“目前需要的就是想辦法把他們這個所謂的龍騎兵打敗。”
    望月六郎笑:“伊達所謂龍騎兵,就是騎兵拿鐵炮,全名伊達鐵炮騎兵隊,簡稱伊達鐵騎,名頭上好大的架子叫龍騎兵,其實如果辦法得當,也能很輕鬆的除掉他們。”
    “辦法?有什麼辦法?”頓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這個其貌不揚的小個子身上。
    “我們趁夜在他們行軍的必經之路上埋下這個,”望月六郎擅長研製和發明火器,當初真田丸裏麵那些奇異的火槍都是望月六郎的功勞,現在他拿出來一個圓盤樣的東西,“等到他們的軍隊行進一半的時候,我帶人在遠處引爆,索隆和鐮之助帶兵前後包抄,就可以一舉解決龍騎兵。”
    “好辦法啊,”幾人相視點頭。
    “主公,望月沒有別的本事,也就是弄弄火器,所以……”望月六郎看真田幸村始終沒有出聲,以為自己的辦法主公並不滿意。
    “挺好的,就這麼辦,今天晚上開始你帶著你手下的人,把這東西多做一些出來。”真田幸村看著手裏那個番石榴一樣的鐵家夥,滿意的點了點頭。
    “明白。”
    “這幾天,大家別疏忽防守,特別是少君和夫人的安全,對方隨時會派人來暗殺,尤其要提防風魔忍者,太閣殿下斷絕了風魔忍者的活路,他們絕對要前來為難。”
    “我們明白。”猿飛佐助點頭。
    “行了,既然已經有了解決的方法,接下來就是怎麼打了。”接過海野六郎遞過來的地圖,真田幸村把地圖鋪在麵前,“少君是絕對依靠不了的,才藏,去把明石全登大人、毛利勝永大人還有後藤基次大人他們都叫來。”
    “是。”忍者倏忽來去,聲音仿佛還在屋裏,人卻消失了。
    軍議一直到了晚上,就連午飯都是由仆人送進來的,導致入夜後索隆離開房間、被春夜裏的涼風撲了滿懷的冰涼,一下子就激醒了他昏沉的腦袋,摸摸空蕩蕩的肚子,去吃飯。
    看著那盞綠色的燈籠在黑夜裏還在放著淡淡的溫柔光芒,索隆心裏剛才的狂躁莫名的被平息了不少,他吹熄了手裏的燈籠,進了芭拉蒂。
    香吉士支著下巴正在打瞌睡,外麵已經敲過了四更天的更鼓,索隆有些不舍得打擾他了,他轉身想離開,卻被恍惚睡醒帶了點沙啞的聲音喚住腳步:“都來了,我還能讓你餓著肚子走麼?”
    “見你睡得熟,不想打擾你。”索隆坐到香吉士對麵。
    香吉士打開麵前的砂鍋的蓋子:“半個時辰前就做好了,一直用小火煨著,剛剛端上來,等你等了一陣覺得困,就眯了一會。”
    “好香,這回又是什麼?”牛肉香氣被翻騰的熱氣送進鼻腔,索隆頓時覺得肚子裏一陣空蕩蕩。
    “烏冬麵,牛骨湯烏冬麵,烏冬麵我下鍋比較晚,應該剛剛好。”遞了一雙筷子過去,香吉士揚揚下巴,“試試。”
    索隆先是把湯吹吹涼,喝了一大口,然後滿臉都是滿足的神色,溫暖的骨湯順著食道溫暖了全身,他挑起一筷子麵條稀裏嘩啦的吸溜著,被燙的倒吸涼氣:“好吃……”
    “小心燙。”香吉士給他倒了一碟酒放在旁邊。
    “……嗯,好吃。”索隆沒有理那個酒碟,反而抓過香吉士手裏的酒瓶,仰頭就灌。
    “心情不好?”看著索隆悶頭吃飯喝酒的模樣,香吉士歪頭問。
    “……”索隆咽下嘴裏的麵條,又夾了砂鍋裏麵沉浮的牛肉丸子,嚼了滿嘴的肉香才開口,“你什麼都知道。”
    “你這個人比較單純,心思都在臉上了。”
    索隆掀眼皮乜了他一眼,不理他,埋頭接著吃飯。
    “上次那棵樹要開花了,抽時間去看看?”香吉士知道索隆不說的便是自己不該問的,就換了個話題。
    “好。”索隆點頭。
    索隆把砂鍋喝了個底朝天,把底下的骨頭都啃了個幹淨,他起身,看著收拾碗筷的香吉士,猶豫了一會:“我走了,你早點休息,天快亮了。”
    “下次別這麼晚了,你晚上吃那麼油膩的會不消化的。”
    “好,下次我會早來的,圈兒眉。”
    “該死的綠藻你非要叫我圈兒眉才開心嗎?”
    “不叫圈兒眉我覺得我過不去這一天,”索隆呲牙,拿過一邊的牙簽,“我走了。”
    “臭綠藻,迷路回不去才好!”
    “借你吉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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