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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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幸村最終還是決定回信,他想向伊達政宗表達一下自己的決心,清瘦的男人在矮幾前麵虐待著眼前的紙,每次落筆,寫了幾個字便把紙抓成一團丟到一邊,他用對伊達政宗的尊稱來開頭,但是看起來卻有些故作堅強的樣子,他不想讓伊達政宗發現自己其實對這一戰並沒有信心。
梵天丸……我該怎麼告訴你我的意誌呢……
真田幸村每次給他寫信都是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情都告訴他,猿飛佐助或霧隠才蔵把厚厚的信藏在衣服裏的時候都會抱怨說老板太羅嗦,每次寫信快趕上一本書厚,真田幸村隻是紅著臉笑,說下次寫少一點。
但是現在,他同樣有很多話要說,可飽蘸濃墨的筆尖卻艱澀的一個字都寫不出來,他提著筆,直到墨跡染了滿紙,直到筆尖在初春幹燥的空氣中水分全無,他把筆一摔:“該死……”
“主公,”人影倏地落在拉門外,“霧隠才蔵來報。”
“進來說。”真田幸村懊惱的支著腦袋。
“抓住了對方的探子。”霧隠才蔵進來,恭敬地向他行禮。
“審問出了什麼?”真田幸村心不在焉的問。
“他們比我們想象中要頑強,但是其中一個人言語之間似乎暴露了一些什麼。”
“他們還有後招?”
“大阪城裏已經被他們安插了忍者,”霧隠才蔵臉色不太好,“但是我和佐助已經開始了查探,並沒有發現什麼。”
“伊達政宗……”真田幸村握起了拳頭。
這人果然還是原則大於一切……真田幸村覺得自己真傻,根本就不可能期望這個關頭能夠讓他鬆口……
不過……自己也根本沒有讓他放棄的想法,自己明明就是正在打算寫信給他,告訴他,接下來不如讓我們堂堂正正的打一場,不死不歸。
真田幸村眯起眼睛:“查,把城裏給我掀翻了也要查,查出一個殺一個。”
“主公?”霧隱才藏驚愕的看著那個忽然銳利了目光的人。
真田幸村坐直了身體,重新取過一支筆,飽蘸了濃墨,在紙上畫了什麼,署上名字,然後疊好:“才藏,可能還要麻煩你一趟。”
薄薄的一張紙,就算疊起來也沒什麼厚度,霧隱才藏驚愕的看著真田幸村嚴肅的臉色,雙手捏著那張紙,忍者的臉上有著反應不過來的呆滯,半晌,他恍然回神:“啊……好的。”說完轉身就要出去。
“才藏。”真田幸村叫住他。
“主公?”
“把東西交給佐助,叫他去。”真田幸村看著霧隱才藏,“讓他去見見片倉。”
“……明白。”霧隱才藏不可察覺的皺了皺眉頭,然後離開。
猿飛佐助接到那張算不上信的紙的時候有點楞:“我去?”
“是,主公說讓你去。”霧隱才藏點頭,“你一切小心。”
“我知道。”猿飛佐助點頭,他躍上天守屋頂的時候,回頭看了一眼摯友,那個人背對著自己,長長的黑發紮了個辮子垂在腦後,那根黑色紅邊的發帶,猿飛佐助記得,那是他十年前送給他的。褐色短發的忍者歎了口氣,腳尖一點就離開了大阪城。
伊達政宗咬著煙袋翻看著手裏的兵法,忽然頭頂瓦片一響,他眉頭挑了挑,隨侍的片倉景綱向暗處一揮手,幾條影子立刻竄上了房頂,然後就聽見隱約的幾聲打鬥,剛剛上去的人都摔了下來,忽然紙窗一開,一條墨綠的影子翻進來,片倉景綱立刻拿起刀擋在伊達政宗麵前:“保護主公!”
“喲喲喲~”猿飛佐助把忍刀往背後一插,看著眼前的男人,“龍之右目,還是那麼不友好。”
“……你?”片倉景綱愣住了,眼前人畫著墨綠條紋的臉上雖然還是帶著玩世不恭的笑,但卻比以前清減了不少,貼身的忍者服勾勒出他明顯細下去的腰和有些突出的肋骨。
猿飛佐助從懷裏拿出信件,單膝跪地,雙手奉上:“我家主公要交給政宗大人的信。”
那人居然回信了?在這樣的關頭回信了?片倉景綱吃驚的看著伊達政宗,後者把煙袋從嘴裏拿出來,吹了一口煙氣,臉上帶上了“如我所料”的笑容:“拿來。”
片倉景綱從猿飛佐助手裏拿過信來,兩指一捏,薄薄的一封信,這跟以前真的大不一樣,片倉景綱皺了眉頭,雙手將信傳遞到伊達政宗手裏:“政宗大人。”
把那張盼星星盼月亮等來的紙拿到手裏的時候,伊達政宗也皺了眉頭,他從封紙上看不出裏麵寫了什麼,他揮了揮手:“你們倆下去。”
片倉景綱看了一眼單膝跪在自己麵前的猿飛佐助,後者沒看他,隻是起身打開拉門去了廂房門外,片倉景綱趕快跟上。
“要打仗了,你怎麼瘦成這樣?”片倉景綱跟猿飛佐助一邊一個跪在門兩邊,回廊上的燈火光線忽明忽暗,他看不清那個人的表情。
“對於忍者來說,瘦是好事。”猿飛佐助低著頭,一向爽朗的聲線因為壓低了聲音而顯得有些沙啞。
“你家主公呢?怎麼樣?”片倉景綱忍不住扭頭看他。
“主公還好,你家主公呢?”猿飛佐助垂著眸子回答。
“老樣子,吃飯睡覺練兵看書……”片倉景綱停頓了好一會才接著說,“想你家主公。”
猿飛佐助身體僵了一下,這是他們倆以前定好的說話方式,用問候對方主公的方式問候對方,以上的對話可以翻譯成:
你怎麼樣?
我還好,你呢?
老樣子,吃飯睡覺練兵看書……想你。
猿飛佐助覺得鼻頭有點酸:“我家主公……也很想你家主公……”
“……是麼,想念就好。”片倉景綱點點頭,想念就好,隻要沒有從對方的記憶中淡去,或許就是這樣的感情的最好結果了。
“要開始打仗了,”猿飛佐助皺眉,“那位大人是怎麼打算的?”
“當然是打,”片倉景綱看著夜色裏的庭院,竹筒還伴隨著流水聲敲打在石頭上,僧人們的梵唱在夜色裏無比清晰,那是往生咒,為了從古至今戰場上的亡靈,“奧州、仙台都係於政宗大人一念之間,若是政宗大人有一絲一毫不遵從東照大權現的,恐怕領地領民都將要遭受滅頂之災,真田殿下可清楚?”
“真田老板又何嚐不是?豐臣家隻剩下年少的秀賴少君、隻剩下拆得七零八落的大阪城,澱夫人又是女流,滿心隻想讓少君過安生日子,真田老板要跟後藤大人、毛利大人支撐起這樣的豐臣家……”猿飛佐助還記得那天去城主屋敷見過豐臣秀賴和澱夫人回來的真田幸村,瘦小的男人眼眶發紅,毫無疑問是剛剛哭過,能讓火焰般的主公流淚的,隻可能是主君母子的百般哀求,但是真田幸村又不是神,怎麼可能什麼都能幫那對孤兒寡母實現?!
門外的兩人低聲互相傾訴著,屋裏的伊達政宗卻是氣得要炸了,他拿著真田幸村通過忍者傳遞過來的那封信,咬牙切齒。
那張單薄的信紙上麵畫著真田家的家紋六連錢,落款署名:真田幸村。
這樣的內容不言自明。
伊達政宗還記得那個一身火紅衣裳的人給他講真田家紋的來曆,他撫摸著頸子上掛著的六枚銅錢,安靜的一枚一枚的數過:“六文錢,即為六道,地獄、餓鬼、畜生、阿修羅、人間、天上,也是地藏菩薩給我們這些在戰場上殺孽無數的人的唯一慈悲,六文錢,化六道,便做能渡三途川的船費,入極樂輪回……真田家的武士們,都是有著隨時戰死沙場的準備的,這樣的家紋就是我們的覺悟。”
你已經做好了必死的覺悟了麼,真田信繁……不,幸村,你連名字都改了,你是想表示你跟真田信之沒有關係,已經準備好隨時毫無牽掛的去死了嗎?
你把我當成了什麼?!我那樣勸你,你居然絲毫動搖都沒有嗎?!你什麼都放下了,連我也一並放下了嗎?!還是說,你壓根就沒牽掛過我?!
伊達政宗怒極,本來他派去的忍者就是為被抓做好準備的,他是想通過那些忍者的口告訴真田幸村,大阪城已經守無可守,裏麵到處都是他伊達政宗安插的探子,隻要打起來根本沒有勝算可言,可是那個人卻給了他這樣倔強的回應,這讓伊達政宗怎麼下得來台?!
伊達政宗越想越氣,嘩啦一下子掀翻了矮桌,書本紙張筆墨灑了一地,案頭那一星如豆的油燈都扣到地上熄滅了。
“政宗大人?”聽見異響的片倉景綱顧不得跟猿飛佐助輕聲細語,猛然拉開拉門,以為是有刺客,結果看見滿地的狼藉,墨汁在竹編的榻榻米上彌漫開難辨的圖形,伊達政宗發狠的抽著煙袋,小小的煙袋鍋裏閃出極亮的火紅色,再熄滅,煙霧彌漫了暗藍夜色下獨眼龍的憤怒的臉,片倉景綱看見自家主公手裏的那張紙,六連錢,真田幸村,聰明通透如片倉小十郎一下子就明白了主公為什麼憤怒,他隻是默默的收拾著被怒火波及的滿地物件,“政宗大人,您該休息了。”
“小十郎,”伊達政宗磕了磕煙灰,重新裝滿,摸出火折子來點燃,“我有打算了。”
“政宗……”
“今晚叫那個忍者留下吧,明早再回去。”打斷了心腹陪臣的疑問,伊達政宗緩緩的吸著煙,跟剛才滿臉的憤怒簡直是判若兩人。
片倉景綱看了一眼門外,猿飛佐助還安靜的跪坐在那裏:“是。”
“按照早先的安排,把任務發下去。”伊達政宗淡漠的下令,然後磕磕煙灰,脫了披在身上的羽織,繞到屏風後麵去了。
片倉景綱卻眯起了眼睛,“那些忍者”,政宗大人,您這是下定了決心了嗎?
猿飛佐助當然沒有放過君臣兩個的對話,在跟著片倉景綱去房間的時候,他低聲問:“那些忍者是指的誰?”
“風魔裏的投降忍者。”片倉景綱回答。
“那……”
“接下來的就算你問了,我也不會告訴你。”
猿飛佐助聰明的閉上了嘴,直到片倉景綱幫他鋪好被子,囑咐他晚上小心著涼他都沒有出聲。片倉景綱囑咐完了,轉身的時候,猿飛佐助忽然動了,忍者的身法極佳,一瞬間衝向片倉景綱,後者連刀柄都沒握上,就那樣被消瘦的忍者抱住了腰:“最後一個晚上,陪我。”
“猿飛?”片倉景綱握住那雙戴著冰冷鐵手套的手。
“別跟我說你還有妻室還有子女……你聽著,我有預感,這一仗我活不了了,不管你覺得我輕率也好不知羞恥也罷,今晚……隻有今晚……小十郎……陪我……”
“佐助……”片倉景綱鬆開握著猿飛佐助的手,合起了拉門,“我轉身,隻是因為我要關門,不是要離開。”
“謝謝你……”鐵手套嘩啦落地,忍者滿是傷疤的手緊緊的摟住了愛人的脖子。
今晚上索隆是餓著肚子走在城裏的大街上的,香吉士的小店早早的就打了烊,敲門也沒人應,不知道為什麼……難道是昨天比試傷到他的內髒了?不會吧,自己可是有好好的計算過力道的。
佐助去了伊達陣,估計這回要明早再回來了,索隆有的時候挺慶幸自己沒有心上人的,不管自己將來會不會有、有的話是男是女,起碼喜歡的那個人不在敵陣,起碼不會再兩個月之後就兵戈相見,索隆就覺得這是身在亂世的一種幸福。他可是親眼看著猿飛佐助在打探到敵人是伊達家的時候整日裏的茶不思飯不想,人都瘦了一大圈,主公也是,愁得頭發都白了,穴山小助他們也跟伊達軍裏的人或多或少的有交情,整天都在愁眉苦臉。隻有自己還怡然自得的在夜裏偷吃牛肉,偷喝美酒,偷偷的跟一個金毛的圈兒眉打架,索隆覺得自己簡直是最幸運的人。
索隆再次走到香吉士的店門前時,發現自己又迷路了,呀,今天晚上是自己值夜呢,夜貓子佐助又不在家,可沒人幫自己回去了,想了半天,與其在夜裏越走越餓,還不如在這裏坐下歇歇,等到手下的士兵發現自己不見了來再過來找,而且說不定……
說不定能碰見早上開門營業的香吉士。
索隆把手攏在袖子裏,再次覺得,自己的心上人不是敵方的人真是太好了。
……心上人?誰啊?那個圈兒眉?別逗了!
就在索隆迷迷糊糊將要睡過去的時候,忽然從天守閣上傳來一聲鐵炮,鐵炮這玩意在日本是稀罕物,深夜裏這一聲炸響無比清晰,索隆頓時精神起來,向著聲音傳出來的方向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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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眼君有點囉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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