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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字數:4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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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名英雄,與大阪城永存,大阪城在,他就在,大阪城永遠在,他就永遠不會離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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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話
    香吉士把布簾掛在門上,不同於其他店麵,那些蠟染藍色的碎花布簾上寫著中規中矩的平假名,他的布簾上寫著的是片假名,還有一些看起來像是明國古代的蝌蚪文一樣的字母,大阪城裏的人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樣奇怪的東西,不禁有人圍到香吉士的店跟前對著他的布簾指指點點。
    香吉士的店的幌兒也是他自己畫的,一條很好看的劍魚,在小小的木牌上有著亮亮的銀色光芒,劍魚的下麵是漂亮的花體字母“Baratie”,芭拉蒂。
    香吉士叉著腰,站在店門前,看著他的店,叼著細杆小煙袋的唇勾起了一個自豪的弧度,然後他緊了緊把和服袖子捆紮起來的帶子,悠悠然吐了一口煙氣,掀開布簾開始他在大阪城的第一天。
    這是我的店,這是我的芭拉蒂。老頭子,這回看你還有什麼理由說我是個隻會晝伏夜出的廢物了。
    以後香吉士就要在大阪城定居了,他決定在這裏開始他的廚師生涯,周邊的店老板知道他的誌向是做一名偉大的廚子的時候,都笑了,他們笑他的不識時務。
    大阪城行將就木,你沒看見前麵真田丸都被拆掉了嗎?東照大權現的東軍馬上就要打過來了。
    香吉士隻是磕了磕煙杆,重新續上煙葉點燃,聽著那些把胳膊插在便裝和服裏、身上帶著經營的生意的味道的店老板們的交談:“啊啊……那邊好像是真田家的巡邏隊哦。”
    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們頓時作鳥獸散。
    大阪城危在旦夕,無論軍民都不許散播動搖軍心的言論,否則格殺。
    香吉士叼著煙杆回到屋裏。
    真是的,自己的願望什麼時候才能實現呢。
    有人掀開了門簾,門上的白瓷風鈴叮當的響了一聲,香吉士正背對著門在收拾著之前一個客人的餐具,他頭也沒抬:“歡迎光臨小店,不知道客官想要點什麼?”
    來人不做聲,隻是站在門口。
    香吉士垂眸看著地上的影子,哦呀,好長的影子,看來這個人跟自己差不多高呢,這倒真是少見,他扭頭看過去:“客官……”
    來人有著一頭亮眼的綠頭發,短短的,後腦留出了一縷,紮起來隨意的搭在肩膀上,逆光看不清他的臉,但是可以看見他穿著有著真田家六文錢家紋的和服,腰間似乎別了三把刀,看起來有點奇怪,他環著胳膊打量著香吉士的小店,然後又打量香吉士,半晌,男人開口:“南蠻人?”
    沙啞的聲音裏帶著不可一世的豪氣,香吉士覺得一瞬間自己的心口像是被什麼抓了一把似的酥癢癢的,他笑了笑:“哥薩克人。”
    “哥薩克人來大阪幹什麼?”綠發男人把刀解下來拿在右手裏,脫了木屐進屋,坐到一張桌子邊,看著牆上掛著的菜譜。
    香吉士看著眼前的男人:線條剛毅,眉眼深邃,看來也不是日本人,和服下的身體很健壯,羽織裏麵露出的胳膊肌肉緊實,還是個武將。香吉士在櫃台後麵端出清酒:“當然是來謀生計的——客官先來一杯?”
    “不了,我下午還要巡城,”綠發男人搖頭,“大阪城危在旦夕,你還是趕緊走的好。”
    “沒想到連真田家的家臣大人也會這麼說,”香吉士看這個男人不像是來吃東西的,他幹脆收起清酒,挑布簾到櫃台後麵捏壽司,“看來大阪城真的危險了。”
    男人沒有回答他的推斷,隻是支著下巴:“你會做除了日本料理之外的東西嗎?”
    香吉士挑起了眉頭:“會,牛排怎麼樣?”
    男人饒有興致的提起嘴角:“可以。”
    香吉士笑的悠然:“但是眼下的狀況,你能弄頭牛來嗎?三四個月大的小牛,弄來我馬上給你做。”日本地少,連年戰亂人更少,牛吃的簡單,力氣大,是十分珍貴的勞動力,很多農民家都把牛當成命根子,尤其是目前的戰亂時期,大阪城的農民除了能征兵入伍的剩下的都逃難去了,田裏隻剩下自力更生的西軍士兵,估計牛就更加緊缺了,眼前這個男人居然能弄來牛嗎?
    男人站起身,從香吉士麵前正在碼盤的壽司裏拿了一個金槍魚的:“我叫羅羅諾亞•索隆,晚上給你弄牛來。”他嘴角的笑意帶著點小邪氣,放下一個壽司的錢,他掀布簾離開了芭拉蒂。
    “這綠藻頭……是日耳曼人吧?”香吉士看著那一個小小的銅幣哭笑不得,然後把它丟進錢盒子裏。
    晚上有宵禁,就算開著店鋪也沒有客人,香吉士在櫃台後麵拿著拿著灑櫻的紙折扇慢慢搖著乘涼,他的布簾沒有被掀開過,已經快三更天了,那個叫索隆的男人不來了吧。他這樣想著站起身來,打算打烊了,明天要是有機會見到那個綠藻頭,一定要好好嘲笑他的不守信用,還是武士呢,哼。
    估計嚴謹刻板的日耳曼男人會苦惱的想辦法賠禮道歉吧,哈哈。
    香吉士想到那個男人手忙腳亂的道歉的樣子,忍不住笑。
    就在他拿下門外穿著布簾的杆子進屋準備關門落鎖的時候,忽然一聲沙啞的聲音遠遠傳過來:“等會,圈兒眉!”
    圈兒眉?香吉士的圈眉怒不可遏的跳了跳,然後額角“嘣”的起了一根青筋,手裏拿著竹竿子對著綠發男人吼:“你說誰圈兒眉呢綠藻頭?!你丫的來的這麼晚還好意思大呼小叫你是想死嗎!?”
    身後的小花牛似乎察覺的自己的危險,一個勁的跟索隆較勁,扯著自己脖子上的麻繩不住的往後退。
    “綠藻頭?!你是說我?圈兒眉你是找死!”索隆一怒之下把手裏的牽牛麻繩往香吉士的方向一摔,然後對著香吉士大叫。
    小花牛被索隆的大力摔到了香吉士腳邊,摔得眼冒金星。香吉士看著腳邊的小東西:“哪弄的?”
    索隆看著香吉士眼裏帶著的那麼一點崇拜的味道,也就不因為他說自己綠藻頭生氣了,綠發武士環著雙臂悠閑的晃過來:“下午跟一個逃荒的農民買的,這牛太弱了,耽誤他們的腳程。”
    “喂,你可別是弄了頭病牛來!”香吉士檢查著牛,這牛瘦瘦小小的,精神倒是尚可,年歲不大,沒有生病的跡象。
    “怎麼可能,我下午去問過了領著屯田的主公,他說不是病牛,就是先天不足而已。”
    主公?真田信繁嗎?香吉士留神看了一眼索隆,他沒穿早上那身衣服,隻是穿了身有著蜻蜓圖樣的浴衣,腰帶上還是有著真田家的家紋,還是帶著他那三把刀,他踩著木屐“哢嗒哢嗒”的走過來,簡單的木屐被他踩出軍靴的氣勢似的。香吉士把小牛拉起來,見左右無人,把小牛往自己店裏牽:“今晚你吃是吃了,可不要把事情亂說,說出去我有一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放心,我幫你毀屍滅跡。”索隆跟著香吉士進了芭拉蒂,然後轉身把店門關好。
    香吉士找了根細繩把頭發紮起來,把牛牽到店後麵,然後把索隆擋在外麵:“別濺一身血,回去被發現再拖累老子。”
    索隆也就樂得在前麵找個地方坐下:“你可快一點啊,我折騰了一下午,早就餓了。”
    “折騰一下午?幹什麼了?”香吉士先給索隆端了一盤沒賣出去的黃瓜壽司,然後去櫃台後麵拿出刀來,牛角尖刀在昏暗的燈光下閃過一抹寒光。
    “去找主公,找你的店。”索隆撇撇嘴嫌棄香吉士的小氣。
    “很難找麼?”香吉士從櫃台後麵探出頭來,臉上帶著濺上去的血,“出了天守閣沿著正門的大街一直走就是我的店,從後門離開天守閣,往東一直走就是屯田的地方,最多也不過是兩個時辰,你怎麼三更天才來?”
    “……”索隆默默的低頭,連驚訝香吉士殺牛手法利落都給忽略掉了,他摸了摸鼻子,低頭吃壽司。
    “你迷路了?”香吉士把刀收起來,拿出剔骨刀。
    “你才迷路了!”索隆不爽的抬頭吼起來,“明明是大街都長得差不多,老子才沒迷路。”
    “哦哦哦,好好好,”香吉士知道自己可能是戳到了武士的痛處,他聳聳肩把頭縮回櫃台,把血放幹,利索的剔骨取肉,“幾成熟啊?”
    “近生的就好。”索隆支著下巴。
    “口味真重,”香吉士咋舌,“你也不怕拉肚子。”
    “別那麼多廢話。”索隆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作響,麵前的黃瓜壽司就算不新鮮也被他吃光了。
    牛肉和醬汁的香味漸漸地掩蓋了原本的牛血腥氣飄滿了小店,索隆的肚子叫的更歡了,片刻,香吉士用木盤盛了表麵上還帶著血絲的牛排放在櫃台上,然後倒了一勺醬汁在上麵:“沒時間醃漬入味,這個是照燒醬,說不定吃著能不錯,你試試。”
    “謝謝。”索隆伸手到櫃台裏麵抽出一把小刀,端著他的牛排回到剛才坐著的位置上。
    “日耳曼人的話,生吃都沒關係吧?”香吉士問他。
    “你怎麼知道我是日耳曼人?”索隆切下一塊肉,用刀插著吹吹涼就往嘴裏送,聽見香吉士的話,他挑眉看過去。
    “看著像。”香吉士笑。
    “你可不像哥薩克人——拿酒來。”
    “哦?我像哪的人?”香吉士依言端了酒過去。
    “法蘭西人。”索隆沒用酒盞,把小小的酒瓶裏的酒一股腦倒進嘴裏,然後像是久旱逢甘霖一樣長出一口氣。
    “你怎麼來日本的,還做了真田的家臣?”香吉士垂眸笑了笑,接著問道。
    “我們家是過來做生意的,”索隆仔細地嚼著牛肉,品嚐著表麵的焦香和裏麵的鮮嫩多汁,淡淡的腥膻在嘴裏彌漫開,“後來被東軍攪和了生意,破產了,我因為會朋友,沒趕上家裏的船。”
    “因為迷路吧?”香吉士忽然道。
    “老子砍了你!”索隆把刀尖上插著的肉叼進嘴裏,口齒不清的把小刀摜在桌子上。
    “好好好,”香吉士發現自己又失言了,隻好擺擺手,“後來呢?”
    “因為幫了主公一把,他見我沒地方去,就收了我做家臣,幫他打東軍。”索隆滿足的咽下一口肉,“說了半天,你叫什麼啊?怎麼會在這個關頭到大阪城來?”
    “我叫香吉士,是哥薩克人,過來本來是想投親戚,”他叼起小煙袋,“結果沒找到,我就臨時借了個地方開店,掙點路費再走。”
    “這年頭掙錢不容易,”索隆吃肉的速度一流,眼前的牛肉幾乎是生的,但是他吃的比熟的都快,嘴角還掛著帶血的醬汁,“還有嗎?”他把最後一塊肉丟進嘴裏,問香吉士。
    “有,還是近生的?”香吉士心裏暗道這是多長時間沒吃過牛肉了。
    “嗯,謝謝。”索隆的肚子沒那麼餓了,整個人的態度也好起來,他點點頭,把盤子推給香吉士。
    “不過一頭牛就給你做了牛排,剩下那些肉怎麼辦?”感覺眼前的男人絕對不是再來一份能吃飽的,香吉士幹脆把那點牛脊肉全取下來煎了。
    “你留著吧,我還會來。”索隆理所當然的從櫃台裏拿出酒來,“牛腿可以烤來吃,牛骨可以煮湯,至於別的肉,相信你也能做得很好。”
    “你不怕我告發你?”香吉士笑著看他。
    “你敢。”索隆把腰間的那把白色刀鞘的刀身推出一截,“要試試嗎?”
    “算了,我還想多活兩年。”香吉士擺擺手,把牛排裝盤,交給索隆。
    吃飽喝足,索隆從懷裏掏出一包生石灰:“把有用的牛肉剔下來,剩下的埋到後院去,埋深點兒,撒上石灰。”
    “喂,我說綠藻頭,你吃的溝滿壕平,讓老子幹體力活?”香吉士看著吃的飽飽還在喝著小酒的索隆。
    “你說誰綠藻頭?”
    “說你啊,迷路綠藻頭。”
    “想打架嗎,圈兒眉廚子!?”一弧寒光出鞘,猛地劈向金發的廚師。
    細細的發繩被銳風割斷,香吉士的金發倏然散落,湛藍的眸子裏瞬間淩厲出鋒芒一點,嘴裏的細杆煙袋裏升起的青煙隨著香吉士身體瞬間的動作劃出淡淡的弧圈,錚的一聲,香吉士的木屐齒磕在索隆的刀背上,瘦白精壯的腿從和服寬大的下擺裏露出來,線條利落。
    索隆眯起了眼睛,然後笑的興致盎然:“你還會兩下子?你到底是什麼人?”
    “我是來投親戚的。”香吉士也笑。
    索隆順著香吉士抬起的腿往下看:“你的兜襠布露出來了喲。”
    香吉士的臉可疑的紅了一瞬間,然後收回腿,拽了拽和服下擺:“綠藻頭快滾。”
    “抽空一定會向你討教兩招的,明天我還會來。”索隆收刀回鞘,向著香吉士鞠了一躬,“多謝款待。”
    “你少來麻煩我才是最好的。”香吉士沒好氣,打開門,在索隆離開、氣勢滿滿的木屐聲走遠了之後,香吉士把門狠狠的關上,收拾東西準備睡覺。
    當然他沒有忘記牛的殘骸處理好,也沒有忘記把索隆的名字單獨記在一個賬本上。
    這混蛋喝了老子的酒、吃了老子的壽司,就算牛是他自己帶來的,那也是老子動手做的,該綠藻頭卻揚長而去,沒有付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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