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撞得頭暈腦脹，這個世道果真是不平靜到難以想象，就連走在路上也會無緣無故喪命，攙扶著牆慢慢起身，映入眼簾的是安達正與那吸血鬼正麵交鋒，令我瞬間清醒不少，這個傻瓜怎麼會知道我在這裏？
    吸血鬼的速度快得讓人應接不暇，漸漸地占據上風，而安達開始招架不住，畢竟他現在的本領都是脫離瑪爾多特後自學而成，在對付吸血鬼這一方麵，明顯比不上他們原本獵人家族。
    格希斯洛的夜晚極其寒冷刺骨，我完全找不到任何破綻可以援手安達，也許我們真的是太自以為是，麵對強大的暗夜生物明明不堪一擊，我還敢跟他們大談伸張正義，捍衛兩界和平，此刻想來還真是個笑話。
    “伊，你知道我們最不擅長什麼嗎？”
    耳邊突然回響起當年尼古拉斯對我說過的話，我當時一臉懵懂地看他，說他們如此強大，強大到能主宰一切生死，還有什麼不擅長的呢？
    尼古拉斯聽後倒是欣慰地笑了，一把將我摟在懷裏，用溫柔的口吻說：“說起不擅長的就是近身搏鬥，我們都是遠眼生物，可以看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因此都會利用這一點來襲擊對手，但是你如能靠近我們，近到我們難以想象的距離時，或許可以賭贏一把，但你要有身受重傷的覺悟，而且速度要快，要非常快……”
    此刻我已經來不及想那麼多了，毫不猶豫地跑向他們，掏出懷中的獵槍，用盡全力推開了安達，在吸血鬼的利刃刺向我喉嚨的瞬間，狠狠在他的腦袋上扣下槍板……
    槍聲響徹寂靜的夜晚，震耳欲聾，我顧不上脖子上流淌的鮮血，靜默地看著一臉驚恐萬分的他。
    突然，他仰天長嘯，便化作灰煙消散得無影無蹤，不留下任何痕跡，如不是地上那件衣服，沒有人知道此刻還有第三人存在，尼古拉斯說得沒錯，他們強大無比，同時又非常脆弱，一旦死亡，便塵歸塵，土歸土，一切蕩然無存。
    “我們以後都會再碰到他們，對嗎？”安達走到我身邊反問我，而我選擇了沉默。
    他輕撫著我還在流血的脖子，滿眼盡是心疼，再問：“是不是很疼？肉都被割開了……”
    然而我無言地笑了，按上他沾滿鮮血的手，笑道：“疼是肯定的，但不管多疼，都是死不了，你放心。”
    說著，隻見安達他將他的圍巾取下，小心翼翼地給我圍上，他那雙碧綠眼瞳在深夜裏依舊非常漂亮，閃爍著點點光芒，說：“伊，我們回家吧！”
    我們就這樣沉默地走回家，我能清晰地感覺到脖子上的傷口正在快速愈合，那種在舊肉上長新肉的感覺奇癢無比，我忍不住將安達的圍巾解下，寒風拂過傷口，刺骨冰冷，卻在瞬間便愈合。
    回到家裏，安達依舊是保持沉默，我奇怪地看著他打來一盆水，來到我跟前，不語地為我擦拭脖子上的血跡，他眼裏盡是憐惜，又無比地小心翼翼，生怕弄疼我。
    “你後悔嗎？”安達看著我，緩緩地問道，“不老不死，苟延殘喘，這樣的人生，你後悔嗎？”
    安達重複問我，我同他目不轉睛地對視，原來這些年讓曾經的那個少年已經不見了，“後悔……”說著我將雙手輕搭在安達的肩上，笑著說：“……但也何其幸運，我能在悔恨的人生中遇到幸運的你。”
    話語落下的瞬間，安達猛然抱住了我，“那就和我一起吧，我討厭紛爭，憎恨他們，我隻想平平談談地活下去，伊，你同我離開吧，我有能力護你，也能讓誰都找不到我們，就像以前那樣，過著無憂無慮的小日子。”
    安達的一番話令我啞口無言，隻能呆愣地盯著安達那雙碧綠眼眸，此刻他的目光無比堅定，一如當初，本以為可以說服他和我們同行，讓阿魯卡多接受他的善意，卻從未想到他竟選擇逃避。
    許久，我才緩緩地說：“安達，對不起，比起無憂無慮的小日子，我有無法推卸的責任，一切本該回到原本的軌跡。”
    看著一臉淡淡哀傷的安達，不禁淚水濕了眼眶，“我本想緊緊拉著你，這樣你就還是那個在我陪伴中長大的安達，不管阿魯卡多他們如何排擠你，我們依舊一起能共謀未來，但現在我覺得是我自私了，該尊重你的選擇，不要背負太多的責任，你本就該平靜地生活下去。”
    不知為何，安達在聽了我的話後，眼中漸漸失去了曾經的光，隨即竟仰頭大笑，可笑聲裏卻布滿是無奈，還有更多的不甘，他說：“伊，你可知道，有些東西從一出生就已經注定好的了，所謂的苦苦掙紮不過是為那懦弱找借口，瑪爾多特這個姓氏是我掙脫不了的枷鎖，就如你擺脫不了不死者這個身份一樣，我本想自私一回，隻要你答應，不要再去和他們有任何交集，我就算背負千生萬世的罵名也無所謂，但是……”
    安達最後沒有再說下去，他別過頭去，我心疼不已，可又身不由己，於是，我問他：“安達，你想要怎麼做？”
    “我得回去了。”
    不假思索地回答，仿若千斤重壓在我心頭，喘息不得。
    “為什麼？”我反問他，“這些年你不正是為了逃離那裏才會選擇離鄉背井，你若是無法接受阿魯卡多他們，我也是可以護你一世周全。”
    “夠了，伊，夠了。”安達閉上了雙眼，隨低下了頭，他不敢與我對視，緩緩地說：“我其實想了很久，如果你不同我一起遠走高飛，那麼我不能成為你的累贅，我得回去，拿回屬於我的榮耀，那麼將來不管你所選擇的是哪一條路，我……”
    安達說著終是抬起了頭，這次他毫不猶豫地同我對視，笑著說：“不管我是伊麗莎白的安達，還是安達·瑪爾多特，不管是朋友還是敵人，你隻要永遠都記得安達活在世上的一天，就一定會保護好你的。”
    說罷，安達不讓我多說，再次將我緊緊地擁在懷中，仿佛要將我揉進他身體裏一樣，屬於他的氣味，是生之氣息，是我無法擁有的，最後，我回抱住他，已潰不成聲，“不，安達，我不需要你保護，我隻想……”
    突然間，一陣困意襲來，我的大腦猛然變得一片空白，眼前的安達開始模糊不清，眼皮的厚底開始重重壓得我無法睜開眼睛，在徹底昏睡過去前，我似乎聽到安達在說：
    “睡吧，我的好姐姐，請原諒我的選擇，等你醒來後，一切都會回歸原本的軌道。”睡夢中，我依舊能感受到安達輕輕親吻著我的額頭，非常安心，心中有千言萬語，卻無法說出，隻能是沉沉地睡去，一直到地老天荒。
    夢中，我好像回到了與安達初遇的那一天。
    我們坐在離開希特蘭的馬車上，前方是看不清的茫茫大路，安達還是如當初般坐在我身旁。隻不過不再是那個少年，而是長大後的模樣。
    “姐姐。”
    安達喚我，這個尊稱已經很久沒聽過了，隻見他緩緩地拉起我的手，親手為我戴上一個銀色鐲子，鐲子上麵布滿了奇奇怪怪的圖案，中間鑲嵌著一枚十分豔紅的寶石，晶瑩剔透，一看就非凡品。
    “如果有一天你想我了，就用這個鐲子入到夢中吧，在這裏，我永遠都是那個你陪伴長大的安達。”安達笑著輕撫我的頭，滿眼柔情地說：“而且這個鐲子可以替我護你，隱藏你身上的氣，不會讓獵人發現你是不死者。”
    我呆呆地看著手上的鐲子，不禁熱淚盈眶，安達，伊麗莎白有何德何能讓你如此。
    “好了，姐姐，你還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離開吧，我期待咱們下次的再遇。”
    “安達！”
    我不斷大聲呼喊他的名字，可安達已經漸漸消失在我眼前，於是，我便從夢中醒來了。
    映入眼簾的是我熟悉的臥室，隻是周遭都冷冷清清，沒了安達的氣息，一切都回歸那永生不死的孤獨。
    “永生不死的孤獨？”
    我百般自嘲，何必自欺欺人，不過是歸於原點，隻是在那時我不曾想過多年後竟會有人用了這個名字與我相遇，開始這個永恒的故事。

    作者閑話：

    中秋夜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