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暗夜圓舞曲 ACT6:與阿魯卡多的談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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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走出風雨莊園的時候,阿魯卡多正在抽煙,緩緩吐出的煙霧纏繞著他,愈發得不真實,他什麼時候也學會了人類的惡習。
他見我走出來時,神色中有掩蓋不了的驚訝,我衝他微微一笑,“怎麼這副表情,一點也不像你!”
說罷,我不容得他問些什麼,便上了馬車,反倒他遲遲不上,我忍不住探出頭問:“如果你不回家,我自己可要回去了。”
“不是的……”阿魯卡多吞吞吐吐,隨後望了一眼風雨莊園,還是上了馬車,其實我們都知道,與他已經回不了過去了。
“伊,你還真的是天真啊……”
在馬車上,阿魯卡多有些無奈地對我說,我卻漫不經心地撫平亂糟糟的金發,許久才說:“怎麼,你是覺得我們還可以重回當年的美好時光呢?”
麵對我的質問,他竟無言以對,最後緊緊地拉住我的手,非常認真地說:“伊,我隻是害怕你受到傷害,離他而去,與他為敵,就是以命相搏,我不知道你是不是這些年在人類世界活得太為所欲為,覺得自己真的有能力去對抗,你不明白,安達也不清楚,他……”
“那你呢?”我打斷阿魯拉多欲說的話,輕輕反握住他的手,“你隻身離開,被永生族上除名,隻有文森特和你昔日那些少得可憐的部下追隨,你就有勝算嗎?”
我們不僅僅要麵對強大的尼古拉斯,更是其背後整個暗夜一族,不管是誰,都沒有勝算,但我們都有必須去堅持的執著,如若連我們這些異於常人的人都不去搏一搏,那些手無寸鐵的可憐人不都會成為囊中之物嗎?
阿魯卡多似乎對我的話很是意外,他湛藍的眼眸溫柔地看著我,隨即開心地笑了起來,將我摟住,笑著說:“我的伊麗莎白,現在說話倒是不留情麵了,有你在身邊,什麼都不怕。”
我依偎在他懷中,阿魯卡多幾百年來總是會帶著陽光的味道,不像尼古拉斯那樣冰冷,帶著一種令人懷戀的感覺,於是我對他說:“今晚安達不在家,你願意和我一起回家嗎?有些話我想和你說說。”
“當然可以!”他不假思索地回答了我,“願意相陪!”
從這一刻起,我們正式和你劃清界限,哪怕是微薄之力,也不允許你這樣喪失病狂的存在,格希斯洛下的慘案太多了,這二十年來連我看得都是人心惶惶。
回到家已經是夜晚了,格希斯洛的夜不平靜,透著刺骨驚心的可怕,路燈亮起微弱的光,像寒冷中的孤獨守夜者,見證了一朝又一朝的風雲變幻,寂靜無語,何為去在乎?
我邀請阿魯卡多進屋,今晚安達有科學研究,並沒有回家,沒有安達的家,其實還是感覺空蕩蕩的。
“你要喝些什麼?我這有咖啡有紅茶,但沒有新鮮的……”我打趣地說。
阿魯卡多倒是笑了笑,便說:“紅茶吧,伊,你我用不著這麼見外的!”
“來者是客,我當然要好好款待你!”我笑著,走進廚房為他泡上一杯香醇到令人醉心的紅茶。
阿魯卡多接過我遞給他的紅茶,會心一笑,他看著杯中蕩漾的茶水,仿佛過去的一幕幕,透出沉澱的記憶,然而最後也會在白色的煙霧中散去。我們彼此能夠長存的,又有什麼呢?
“我還是覺得你其實是放不下他的。”我說著也為自己泡上一杯紅茶,那嫋嫋上升的煙霧就像看不清的未來,輕啜了一口,“畢竟你同他也是一家人,你們在一起的時光比我要漫長得多,而你就這樣背叛了他,你也不好受吧?”
我的話讓阿魯卡多陷入了沉默,他靜靜地看著那杯紅茶,許久才說:“當年如果沒有他,我早就死了,怎麼可能遇到你!”
他的話透著往日的回憶,我們都是被他救贖,卻不曾救贖他,也是他讓我活到此時此刻,到如今我們都背叛他,甚至想殺了他,說到底我們也是罪孽深重。
“文森特那邊可能有我們要的東西,明天我帶你去看看。”
阿魯卡多換了個話題跟我說,我想到了再遇他們時的那一天情景,於是我問他:“那天,我看到的是怎麼一回事?”
“就是你想的那樣。”阿魯卡多轉身坐到小沙發上對我說:“你應該明白血奴這個詞意味著什麼?”
血奴,我怎麼可能不明白,在血族的世界裏,總有一些自甘墮落的人類,他們貪戀那些暗夜一族的強大和高貴,不惜以自身作為奴隸去侍奉,而他們飼養著血奴,時時刻刻滿足著一個個肮髒醜陋的願望。
阿魯卡多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似乎便知我在想些什麼,他再次從兜裏拿出了香煙,慢慢地抽了起來,左手中指上的精美銀環在纏繞的煙霧中異常發亮,我知道銀製品從來都是克製他們的力量,而阿魯卡多為何要這樣做?
“用不著我多說什麼?你最明白不過!”他打趣地說,“你也做過一段時間的血奴,隻是我們都太珍惜你了,舍不得你,不然以你作為不死者的鮮血源源不斷,又如甘泉,怎麼可能讓你活得那樣瀟灑?”
我沉默了,尼古拉斯說我是永生史上最後一隻不死者,那些可悲的存在是否早已灰飛煙滅,我的命運與他們不同,才讓我苟延殘喘地活到現在吧?
也許是刻意,或許是偶然,友情,愛情,背叛,悲哀……無論是不是我們所期待的,都不能再回到相逢前的模樣了。
“現下是不是要斷絕他們和血奴的來源?斬斷與人類世界第一道聯係。”
我換了個話題問了阿魯卡多,畢竟這二十年來我和他們已經分開得太久了,他們所作的一切我早不清楚了。
“這僅僅隻是個開始。”阿魯卡多沉重地說,“比起這個,我更想問你,你是不是決定和安達在一起。”
我知道他們素來都是充滿敵意,彼此間不管相隔多久都是注定水火不容,然而……
“這二十年來,如果沒有安達,我恐怕早死在了協會的手中了,沒有他,你們早就找到我了。”
因為我是不死者,就同尼古拉斯所說的也是協會獵殺的對象,就算我從來不殺人不害人,但由於我有超乎尋常的能力,被視為危險的存在,我們身上的氣和人類不同,協會可以根據這氣來尋覓,而我和安達在一起,他總會將我的氣很好地掩蓋,讓我脫離獵人們的追捕,在這個不平靜的格希斯洛下,他說他要保護我。
當年無意間的邂逅卻成了他的光明,那樣一個相知相識相伴的人,我怎麼會去懷疑他呢?
“他母親是女巫吧?”阿魯卡多嘲弄著,“不然怎麼會將你隱藏成一個人,這個男人若是成了敵人,肯定是個棘手的對象。”
血族與巫族之間的對抗,也是無法估量,好在千百年來,他們一直忠於自己的領地,隻是怕終有一天這平靜同樣會被打破。
這一夜,我們都未眠,我為阿魯卡多講訴二十年來的點點滴滴,我們的所見所聞,喜怒哀樂,我都把它編成一個故事,見我講得開心時他便陪我一起笑,見我怒氣衝衝,他揚言要咬殺安達。
感覺這二十年來大家雖還是彼此,但回不了當初了。
遺忘的快樂,忘卻的悲傷,總有一天都會一笑而過,再也不會成為難以愈合的傷口。
當黎明的曙光照射到我們臉上時,我才發現原來天亮了,桌子上那杯早已涼透了的紅茶就像丟棄了的記憶,我望得出神,阿魯卡多卻將我一把抱住,他的懷抱總是那麼溫暖,就算冬日也說充滿暖陽的味道,在我耳邊輕輕地說:
“伊,一直以來我總是認為當年放任你離去是個錯誤,但是我聽了你這個二十年的故事,我覺得我算是做了一回好人,僅僅這二十年,你活得比我們在一起幾百年的時光還要真實還要快樂,本來就沒有一條路可以讓所有人都幸福快樂,但這條路有你幸福快樂我想也就足夠了。”
這些話讓我瞬間掉下了眼淚,再也忍不住失聲痛哭,親愛的阿魯卡多,伊麗莎白真的不值得你這樣付出。
“不!阿魯卡多。”我的聲音聽起來格外沙啞,“你這樣讓我很愧疚的,隻會讓我覺得自己很殘忍。”
“沒有所謂的殘忍或是不殘忍的,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本來就已經上很殘忍的了。”阿魯卡多仍是帶著微笑對我說,輕拭去我的淚水,“有你在身邊,是我被泯滅了的人性。”
那個時候我並不明白阿魯卡多話中的含義,直到很多年後,我明白了,卻一切早已不複存在了。
天亮不久後,我同阿魯卡多一起出門,在門外遇到剛回家的安達,他見到我喜出望外,可在我一旁的阿魯卡多卻向他投以極其不友善的目光,這兩人一見麵就是針鋒相對。
我急忙推開他們,微笑地說:“安達,我們要去阿魯卡多家,你一起過來嗎?”
“不必了!”他完全不加思考地回絕我,隻是說:“伊,萬事小心,這個家我恐怕是要重新布置一下。”
說罷,安達便推門而進,留下一臉懵逼的我們在門外,這個家夥明明都是三十幾歲的人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想到這,我不禁偷笑出來,這時阿魯卡多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我,我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著說:“我們去找文森特吧!”
冬日的時光總是寒冷,我不禁拉緊身上的大衣,這副身體處處跟人一樣,卻已經又不一樣了。
“時間還早,我們去喝杯咖啡吧!”阿魯卡多邀請我到咖啡館喝上一杯香醇濃厚的咖啡。
我毫不猶豫地答應了,這麼冷的天要是能喝上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是何等幸福的人生享受。
早晨的咖啡館並不像下午那樣人群擁擠,我們挑了一處有暖陽照射的地方小坐,咖啡那嫋嫋香煙瞬間驅散了周遭的寒氣。
我習慣性地轉動著指間的銀勺,對著一杯咖啡小口啜飲時,仔細回味這舌尖上的經典,像這不斷湧起的泡沫,汩汩地冒了出來。
“我見你總愛往咖啡館跑,想必你也是愛上了這咖啡吧!”阿魯卡多自己卻買了一杯紅茶,我有些意外地看他,他卻漫不經心地告訴我:“咖啡是種特定的毒藥,我不太想嚐試。”
我笑了笑,喝了一口咖啡:“你總是會輕易發現生活,我確實很愛咖啡,它雖似毒藥,但於我來說更是麻痹一切的靈藥。”
“伊……”他緩緩地喚著我的名字,別有意味地看著我,我讀不懂他眼中的神色,猜不透他那一抹淡然的笑容,他說:“如果你喜歡,我將來就送給您一間咖啡館,讓你學會泡咖啡,享受這毒藥般的幸福。”
我聽後高興地點了點頭,爽快地答應了他,“你可不要日子過久了就忘記哦,我將來要的咖啡館不僅要有咖啡,還要有各種我喜歡的酒,紅茶,能滿足人們的所需,應有盡有,才是我想要的。”
“人切不可過於貪心,不然你失去的會比你擁有的更多。”
阿魯卡多那湛藍的雙瞳總會帶著過於真實的假象,讓人覺得無法去琢磨他的情緒,這本是一個非常好的想法,雖然有可能實現不了,但又何必將之變為一種警戒的告示呢?還是大家都已經活得太久,看得太徹底了。
想到這裏,我便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攪了攪杯中的咖啡,看著那不斷回旋的波紋,淡淡地問阿魯卡多:“文森特是什麼人?我看他對你是忠心耿耿,但感覺又和你們血族不太一樣。”
聽了我的疑問,阿魯卡多賤賤地笑了起來,輕拍我的頭說:“他全名是文森特•哈利斯,阿伽門德的私生子,算得上是你沒血緣的兄長,由於他母親是狼人,所以生為混血的他在血族的族譜上並沒有記錄他的存在,大家都認為他是高貴中的恥辱,因為不被認可,受人唾棄,他也就背叛了他們,追隨了我。”
我狐疑地看著阿魯卡多,對於他的解說我不禁文森特感到可憐,隨後說:“你不也是混血嗎?怎麼你還能高高在上?”
“伊,你別忘了我父親是誰,沒有他就沒有整個血族的存在,這龐大的體係本來就是他一手創造的,隻是這千百年來,我已經沒法去追隨他了。”阿魯卡多提到他父親時神色帶著悲傷,眉眼間卻又一分恨意,“……然而我母親一直等著他,沒想到最後等到的卻是異教徒的刑罰。”
“抱歉,阿魯卡多!”我聽了他的話感到非常愧疚,“我其實並沒有什麼其他意思,隻是覺得奇怪而已,都是永生史上的同類者,為何這麼不待見呢?”
“沒關係的,伊!”他笑著說,方才那股令人感到悲傷的神情已經蕩然無存了,他其實和尼古拉斯一樣,都特別善於轉變,在你未發覺時就已經掛上了那完美的麵具,他輕撫我的臉,讓我與他對視,我在他的雙瞳中看到一個陌生的自己,“永生史上唯有血族等級最清楚不過,這跟他們本身的力量也大有關係,他們可以高高在上也可以低賤如蟻,這一條定性規則千百年來是無法改變的,如果我父親不是始祖,那我也早已不存在了,你要明白,像我們這些東西能夠完整如初,能夠永生不死,卻永遠不能重生,如若不小心死了,就化作灰塵永不存在的。”
“我也一樣嗎?”我毫不猶豫地問他,然而阿魯卡多卻沒有回答我,突然間卻明白了他的答案。
“文森特這個人比較奇怪,這跟他的血統有點關係,其實那孩子涉世未深,很多東西都看得太天真,悄悄地告訴你,他一直喜歡住在我們家隔壁的女巫小姐,卻一直不敢告訴她。”
阿魯卡多說著說著就把話題放在打趣文森特的身上,他還故作姿態地說:“半吸血鬼半狼人和一個女巫,我簡直無法想象會是一段怎樣的孽緣。”
我看著他嫌棄的臉,沒好氣地說:“他不是會聽你的話嗎?你應該告訴他,不要到最後變成兩敗俱傷。”
血族和巫族雖是彼此互不侵犯,但也絕不同盟,曆來不知有過無數悲哀的結局,就像安達的母親一樣,他們的後代因為這場所謂不由自主的孽緣而去背負上一代甚至整個家族的恩怨,對誰來說都是不公平。
“文森特是個明白事理的好孩子,孰輕孰重,我想他自會明白,隻是他有時太固執了,有些東西到現在我依舊勸說不了,事到如今還在想要如何殺了阿伽門德。”
“他要殺阿伽門德?”我問這話時是完全不可置信,“他怎麼可能殺得了父親呢?”
阿魯卡多聳聳肩,不再多說什麼,也示意我不要再問下去了,“時候不早了,我們走吧,有些東西以後就會知道結局的,現在大家都是無法去預知沒有未來的東西。”
我低頭看著這杯中僅剩不多的咖啡,未來,什麼是未來呢?
“我們都沒有未來,不管如何去堅持,都是遙不可及的。”
可對於我來說,我卻此刻擁有了一個不曾想過的未來,看著對麵沉默不語的路易斯,他的眼瞳像是冬日的夜空一樣沉靜,深處泛著複雜的情緒。
“文森特,雖然不會說些好聽的話,但意外是個很健談的人。”我邊說邊看著他非常漂亮的手指,隨後又說:“可惜到最後他仍是過不了自己的那一關。”
可以非常強大,卻永遠無法將自己打敗,我們都難以跨過那道鴻溝。
我再次泡上一杯咖啡,對路易斯無奈地說:“就算千瘡百孔,遍體鱗傷,依舊走不到我們所期待的那天,好在上天沒有唾棄我,讓我遇到了你,不然讓我永生永世守著這回憶,簡直比死還要可怕!”
“雖然不自量力,但大家都不也是為了心中那一方執著嗎?”路易斯笑著說,“正因為如此,不然今時今日,你就不會獨守這間咖啡店嚐盡回憶的苦澀,你說我說得對嗎?伊……”
路易斯的話直中我內心深處,仿佛又回到午夜之時,無論經過多少年,往日的回憶依舊熾熱,風吹過窗欞,帶著那股懷念之情緩緩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