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列車逛逛當當的行駛著，晃的舒沫的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一般的翻滾，長這麼大他第一次坐火車，卻是帶著這樣的心情，沒有興奮，沒有激動，更缺少了媽媽的陪伴。
    當初在幼兒園裏知道火車的時候那種期待與向往，現在全都被失去母親的痛苦所替代，更何況舒沫從內心中深深的認定媽媽的死是自己造成的，這是他心裏現在最大的傷口。而且那天他逃跑的時候還咬了媽媽一口，程麗娟火化之前的葬禮上，舒沫清楚的看到了媽媽右手上那道清晰的牙印兒，印到他的視線裏把他的雙眼灼的發燙。
    然而事情往往隻會是雪上加霜，比如現在對麵臥鋪坐的是一家三口，母親帶著孩子坐在下鋪，削了蘋果正在喂給那個小男孩吃，小男孩笑著拿著母親遞來的蘋果又往媽媽嘴裏送，惹來母親欣喜的笑聲。看那個孩子的樣子舒沫猜測跟自己年齡應該差不多，這樣溫馨的畫麵舒沫本不想多看，可是眼睛卻不由自主的定在對麵，愣愣的欣賞著人家母慈子孝的畫麵，默默感受著自己的心髒在一點一點的裂開。
    ‘如果這會兒媽媽在身邊的話應該也會給我削蘋果吧。’內心這樣想著，終於把眼神從那對刺激他的母子身上挪開了。
    低下頭猛地看見了胸前掛著的隨著列車搖擺的平安符，是那個胖子送的。‘對了，我答應他了以後不叫他胖胖了。鄒喻，我會好好記得你，因為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希望你也會一樣記得我。真不知道我們什麼時候才能再見麵。’
    “爸爸，我們這次要去多久？”想到這兒，舒沫轉過頭看看舒遠。
    “不知道，也許會很久吧。”舒遠回答著一個他自己也不知道答案的問題。
    ‘也許我們再也見不到了。胖胖！’聽到爸爸的回答，舒沫看著窗外不斷變換的景色，又想起了那個胖子，仔細想想，他好像就這麼一個好朋友，是不是有點悲哀。
    三歲。
    “喂，你叫什麼名字？”這是舒沫在幼兒園第一次看見鄒喻說的第一句話。
    因為太胖，鄒喻一個人坐在班裏的角落裏似乎不願意引起別人的注意，新來的孩子們都不太適應這裏的環境，大哭大鬧的居多，而鄒喻隻是安靜的坐著，似乎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那時的舒沫還是小野馬般的性格，整個幼兒園裏隻有他們兩個沒有哭鬧，老師們被哭鬧的孩子們折磨的團團轉也沒有精力顧及他們兩個，於是當舒沫看到了同自己一樣沒有哭鬧的鄒喻便走了過去。
    “你叫什麼名字？”一個反問問的舒沫一愣。
    “舒沫，怎麼了？你還沒有回答我呢。”舒沫大方的說。
    “舒沫？這名字不好叫，我叫你吐沫吧。”鄒喻表情嚴肅。他知道的詞不多，隻能想到這個。
    “你才是吐沫，你倒底叫什麼？”聽到有人給自己起外號，舒沫有些急了。
    “我叫鄒喻。”這次鄒喻很老實的回答。
    “你的名字也不好叫，我叫你胖胖吧。”舒沫一樂，以牙還牙他三歲已經懂得。
    “可以，不過你要讓我叫你吐沫。”鄒喻不甘示弱。“再說好朋友之間不是都有相互起的稱呼麼？”鄒喻說了一個很有說服力的理由
    “成交！”兩個男孩子擊掌盟誓，在別的孩子還在哭鬧折騰的功夫這兩個小子已經完成了拜把子結交的程序。
    四歲。
    “老師，舒沫又揪我頭發！”一個小姑娘哭著鼻子找到老師。
    “舒沫，你怎麼回事？”老師麵露不快。
    “老師，是我揪的！”鄒喻高舉雙手承認。
    “好吧，鄒喻，你也不是第一次了，今天的蘋果你別想吃了。”老師簡單的宣布了懲罰的結果。
    “胖子，給你！”舒沫遞給鄒喻自己的蘋果。“你怎麼幫我承認錯誤？”
    “你為什麼揪娜娜頭發？”鄒喻一點沒客氣啃著蘋果問道。
    “她老是哭，我心煩。”舒沫一副很酷的樣子。
    “所以，我幫你承認錯誤，我也嫌她煩！”鄒喻繼續啃了一口蘋果，遞還給舒沫，舒沫也狠狠的咬了一口，再遞給鄒喻。然後兩個男孩兒在午後的日光下很猖狂的大笑起來。
    五歲。
    “我們討厭胖子，你坐那桌去！”一個孩子對著鄒喻大聲抗議。
    “我們就坐這桌！”舒沫狠狠一拍桌子，拉著鄒喻穩穩的坐在桌邊。
    “老師，舒沫欺負我們！”女孩子們大哭起來，衝著老師又一次的告狀。
    “舒沫，你怎麼回事？”老師好像對舒沫隻有這一句話。
    “老師，是我！”鄒喻又舉起他的右手。
    “行了，你們兩個不用幫腔了，下午的體育課你們兩個去拔草吧。”老師無奈的搖搖頭，好像對這兩個‘問題’學生已經放棄的樣子。
    下午體育課別的孩子在操場奔跑歡笑的時候，這兩個小子撅著屁股在幼兒園後院的花圃裏拔草。其實荒草也不是很多，老師隻是想讓他們長長記性。
    “你怎麼又幫我承認錯誤。”舒沫都記不清自己第幾次這麼問了。
    “你為什麼衝麗麗嚷嚷？”鄒喻還是平靜的口氣。
    “因為她嫌你胖。”想起麗麗下午說話的語氣，舒沫現在還有些生氣。
    “我也討厭她嫌我胖。”鄒喻舉起滿是泥巴的手突然抹到舒沫臉上，舒沫一驚然後馬上抹回，兩個男孩子又大笑著打鬧起來，被懲罰的過的比沒受懲罰的還爽一百倍。
    舒沫終於在列車平穩的搖擺中沉沉的睡去，大概是這些天精神和身體都太過勞累，這一覺他睡了很久，也夢了很久，夢裏他又見到了胖胖，兩個人天天在胡同口看汽車，在學校裏嬉鬧。還夢到了媽媽，聽見了媽媽大聲的嗬斥他，然而在夢裏他覺得媽媽的嗬斥是世界上最美麗動聽的聲音，不會再讓他厭煩，恐懼，隻有安心和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