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浮生錯 第一章   加入書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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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出生在鄭國統一九國前的第三個年頭,那時的祭都還尚未歸附鄭國,至少是維持著表麵上一片歌舞升平的假象。
    祭都是殤幽的國都,坐落於九國最偏遠的北寒之地,整片國土都為大雪所覆蓋,那裏全年都在下著大雪,一派瓊樓玉樹的晶瑩模樣,遠遠望去像極了一遝尚未裁開的水墨宣紙,隻是誰都沒有想到,僅僅是在三年之後,鄭國一統九國,從此再沒了殤幽,就連祭都都被正式更名為鄭夷。
    母親是殤幽的皇族,據說殤幽的皇族每隔幾代就會出現一位可以窺探別人夢境,甚至可以將別人困於自己織就的夢境中的靈女,我不知道母親是否繼承了這種能力,至少對於我來說目前為止,這種能力還是一點出現的的苗頭都沒有。
    當然,這些都是聽師傅和小幽說起的,對於祭都,年幼的我沒有什麼特別的印象,就像是母親,在我的記憶裏也僅僅是一個略帶熟悉卻又遙遠模糊的剪影。
    至於我的父親,在我僅存的關於殤幽的記憶中,並沒有出現過他的身影,所以直到離開殤幽之前我一直以為自己是沒有父親的,因為不管是母親亦或是皇宮中的人們都從未對我提起關於父親這個稱謂,年幼的我甚至始終都無法理解這兩個字所代表的含義。直到離開殤幽,我才知道所謂父親,就是除了母親之外在這世上與我血脈相連的我的另外一位親人。
    早在在殤幽滅國之前,母親就因為思念成疾在我隻有兩歲的時候悄然逝去,我模模糊糊記得那天天上下著很大的飛雪,那個被我稱之外公的人一臉慘白,以及宮中到處都飄舞著的白色帳幔,我隱隱覺得很不舒服,卻又不懂為什麼,隻知道大家都哭得好難看,明明笑起來比較好看。
    外公在母親去世之後不久就決定將我送往空桑山,也許那時的外公就已經隱隱覺察出亡國的兆頭,所以才將我送往師傅身邊。
    據師傅講,外公在送我來空桑之前,特地修書一封,上書“吾一生所愛,唯葉而矣,奈何造化弄人,葉於吾先去,幸得吾兒初陽陪伴,得已稍緩心中相思之情,卻不料世事反複,初陽於日前過世,僅留一女,現九國相爭,天下必有一戰,吾已過殘燭之年,牽掛之人亦離去,唯餘此孫,僅望其一生清明長安,不為世俗所絆。”
    信上所說的葉,自然指的是我那素未謀麵的外祖母,至於外公最後所講,現在想起,也不過是外公對於外孫女由衷的期望。
    在空桑的日子雖然單調,但卻也絕算不上無聊。從很小的時候,師傅就開始教我和小幽學習禮儀孝悌,四書五經,道義綱常,兵法謀略,當然就連煮酒烹茶,書畫音律,一項都沒落下,不過至於那些個舞刀弄槍的東西,師傅卻隻教給了小幽,每每當師傅指點小幽時,我就隻能幹巴巴望著。而小幽那時總是一臉欠扁的嚷著“女孩子家學什麼武功,當心將來沒人敢娶”。
    看著小幽欠扁的臉,我不止一次央求師傅教小幽時連帶上我,師傅卻隻是淡淡笑著說“女孩子家,刀光劍影的,萬一有個閃失傷到就不好了”。而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小幽每次一見到這樣的場麵都是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
    那時的我就在想,佛家說什麼人人皆為平等,根本就是唬人的,明明極不平等,就連教授武功也要分個男女之別。
    不過好在我在樂理音律上還算有點天賦,每次樂理課上,聽著小幽那堪稱魔音催耳,讓天地為之變色,日月為之催狂的琴音時,我總歸是找回了那麼點心裏平衡。
    日子也就這樣每天在我和小幽的爭吵打鬧以及師傅照例每天教授的功課中波瀾不驚的一直向前,要說有什麼唯一不同的便是我再也不用喝那些苦的如同黃連而且猶有過之的清苦中藥。也不知是遺傳自我那已故母親身體的孱弱,還是我那素未謀麵生死尚且不知的父親的緣故,打出生起我的身體就一直和健康夠不上邊,甚至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生病的情況,總是一副羸弱不堪的模樣,不過好在虧得師傅這些年的調養,再也不若兒時般隔三差五的讓人頭疼。
    整座空桑山遍地都是盛放的扶桑花,從山腳開始一路綿延數裏,大片的花海直到山頭,而師傅多數時候總愛盯著那些扶桑花,眼神裏是我從書上看到的應該稱之為寂寞的東西,每當我問起時,師傅卻又隻是伸手摸著我的頭,一言不發。
    師傅的姓氏頗為古怪,寫作“萬俟”二字,小時候小幽曾打趣說“什麼萬俟,直接改成莫氣好了,倒也省的生氣傷身”然後便露出惡作劇得逞般的表情,就連眉梢也是彎彎翹起,一副得意的神情。
    因著我身體不好的關係,小幽總是瞞著師傅在我身體略微好轉的時候偷偷帶我上後山玩耍,不過我隱隱覺得這事定然是師傅他老人家默許的,否則以師傅他老人家的能耐,小幽他斷斷不可能在師傅眼皮底下帶著我到處閑逛。
    雖然我和小幽總是將師傅稱為老人家,可,實際上師傅他一點都不老,模樣看起來不過約莫二十歲的樣子,若不是小幽偷偷告訴我師傅已經年愈三十,我還真以為自己的師傅是個不過是個年長我幾歲的鄰家哥哥。
    其實我和小幽一直都很好奇,為什麼師傅在這些年間容貌沒有丁點兒的改變,莫不是師傅其實不是人,而是山中精魅所化,若不是這些年來我們看著師傅一樣吃五穀雜糧,一樣要休息睡眠,我們怕也真會相信其實師傅是精魅,用小幽的話來說若是師傅哪天下山一趟還不知迷倒幾番懷春少女。
    我想小幽這話說的是極有道理的,雖然書中所載的世家公子樣貌才學如何如何,不過我想。
    大抵那些都是編出來唬人的,至少肯定沒有師傅好看,才學文論也一定沒有師傅好。我把這番想法告訴小幽,小幽瞪著一雙閃的過分明亮桃花眼直勾勾看著我,末了,來了句“我說,小九兒你不會是喜歡上師傅他老人家了吧,不過師傅他鐵定瞧不上你的,你還是放棄吧”。
    “你才喜歡師傅,你全家都喜歡師傅”聽了這話,我立馬反駁,雖然師傅長的很好看,雖然師傅什麼都會,雖然師傅樣樣都好,雖然師傅對我很好,可是,我才不會喜歡上師傅,對於師傅頂多算是崇拜,還有一份我自己也說不清楚的親近感。總之,我是絕對不會喜歡上師傅的。
    一本正經的剖析完後,頓覺心情大好的我看著小幽腦筋一轉,“小幽~”。
    “幹嘛?突然這麼惡心的叫我”說完不自覺的聳聳肩做出雞皮疙瘩掉落一地的樣子,看著小幽這樣子,我奉一個嚴肅的表情之後拍了拍他的肩,用著稱之為語重心長一本正經的樣子說“小幽,我都知道,雖然這事是有點為禮法所不容,況且又有著師徒的名分在,不過放心,我是絕對會支持你的”說完我重重拍了拍小幽的肩膀,在他還為我一番驚天動地的言辭慌神的空當,一溜煙離開他五十丈之外。
    “你個小丫頭,站住,你知道什麼,你給我說清楚”在終於回過神後,小幽立馬炸毛的追著我滿院子跑,在整個小院被我們弄得雞飛狗跳,塵飛土揚之後,終於在我和小幽體力滿頭大汗耗盡力氣的狀態下歸於平靜。
    “不過是開個玩笑,你至於追著我滿院子跑嗎?”等稍微順了口氣,我望著麵前比我好不了多少的小幽歎口氣,這人怎麼這麼經不得開玩笑?不滿的撇撇嘴對這個我從小一塊兒長大,合該稱之為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損友加半個哥哥表示不滿。
    “哪有你開這樣玩笑的,再說我將來可是要娶個溫柔嫻靜知書達理貌美如花性格模樣都是一等一的女子為妻,才不會像你這丫頭一點女孩子的樣子都沒有。”說完小幽還自顧自的笑的及其燦爛。
    誠然小幽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大實話,可自己知道是一回事,被別人說就是另一回事,縱然我不太像個女孩子,可我確確實實是個如假包換的女孩子。看小幽正笑的及其燦爛,趁其不備,我一腳狠狠踢上他的小腿肚,然後如預料中院子裏響起小幽殺豬般的慘叫聲,“你…唔…”看來是痛的說不出話來了,至此我功德圓滿的找師傅去了。
    沿著院子裏開滿爬滿紫藤的長廊,我哼著小曲兒歡悅的往師傅所在的臨淵閣前行,這時候師傅多半正在臨淵閣扶琴,在彎彎曲曲堪稱之為九曲回廊的長廊中饒了小半刻的我終於踏進了臨淵閣。
    進門的時候,空氣裏淡淡暈散著青竹的味道還有些許輕煙絲絲縷縷順著博山香爐徐徐飄散,而琴室裏師傅正對著麵前的一把瑤琴沉思,連我走到室內坐到他跟前都毫無所覺。直到我叫了聲師傅,師傅才從沉思中回神,望著我說“你來了小九兒”語氣滿是疼愛。
    “師傅啊,你剛才在想什麼啊?那麼入神?”因著師傅先前的舉動我脫口而出,順便將身子依偎進師傅總是散發著白檀香的懷中,並伸手扯了扯師傅束發垂在身前的發帶。
    “沒什麼,不過是些陳年舊事,不提也罷。不過你又捉弄小幽了,剛才小幽的慘叫聲可是連我院子裏養的白鴿都嚇走了”下一刻一把青竹山水的扇子輕輕敲上我的頭,語氣略顯無奈的說“下次就別在作弄小幽了。”
    “哼……”,我扭頭不看師傅,小聲嘟囔了一句“知道了”。大約知道我八成又沒聽進去,師傅淡淡問了句“小九兒,過些日子你該十歲了,生辰禮物想好要什麼了麼?”聽說生辰禮物我立馬來了精神,扯著師傅的衣角嚅囁道“是不是什麼都可以?”
    “隻要是師傅能辦到的”笑著揉了揉我的頭發,師傅應承到。
    “那我要去放花燈,在河裏放好多好多花燈,多到數不清”很小的的時候小幽告訴我,在他的家鄉即墨每年的上元節都會在附近的覃川點上成千盞河燈,等華燈初上的時候,整片琴川都會被染上瑩華般的光澤,順著琴川河燈起起伏伏慢慢飄遠,等河燈飄到見不到的地方,人們寫在河燈上的願望也會達成。
    “好。”師傅隻是回了一字,然後輕輕撫了撫我的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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