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章 月夜追尋   加入書簽
章節字數:33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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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葉輕霄並沒有耽擱多久,他很快便穿戴整齊地出現在百官麵前,按原定路線徒步到百稔山,隻是在這個過程中,百官再也沒看見那張揚灑脫的康王。
    到了百稔山,百官看著他們的天子步履堅定、神色虔誠地登上天壇祈雨,沒有人發現,在那清臒的身影轉過身的一瞬間,陽光撞進了他的眼睛,揉碎了他眸中的冷靜,染上了幾分滄桑的朦朧。
    祈雨結束後,葉輕霄乘坐馬車返程,他被寒風吹了數個時辰,回到馬車後便帶著一身寒氣,墨以塵細心地為葉輕霄蓋上暖毯,又往他的手中塞了一個手爐,這才慢慢驅散了他身上的寒意。
    墨以塵心如明鏡,發現康王中途離去,而且離去的時間又這麼巧,自然明白發生了何事。但麵對沉默不語的君王,他並沒多問,隻是靜默地看書。
    這些年來,墨以塵一直陪伴在葉輕霄身邊,即使在葉輕霄最落泊的時候,他也不曾稍離。他們不止是君臣,更是知己。沉默少頃之後,葉輕霄終於輕聲歎息,低聲說道:“朕終於明白當年薛淩雲對你說“我不相信”時,你是什麼感受了。”
    墨以塵聞言看了葉輕霄一眼,他的目光澄澈,仿佛經過歲月的洗練,滄桑都化作了淡然。在葉輕霄心中,墨以塵是一個十分奇特的人,他的一生波折如濤,卻是經霜更俊;他身處人聲鼎沸的廟堂,一顆心卻寂寞如雪。慧極必傷,什麼都看透了,反而不容易快樂。
    “臣當年可謂萬念俱灰。”說罷,墨以塵便把目光轉回書本上。
    “萬念俱灰……”一抹苦澀的笑容從葉輕霄的唇邊泛開。墨以塵當年完全是無辜的,隻是受了他的牽連。而如今,他卻是明知故犯,犯了葉辰夕的逆鱗,更傷了葉辰夕的心。但他又何嚐想這樣呢?傷了葉辰夕,還不是傷了他自己。
    一時之間,車廂內彌漫著一陣壓抑的悲傷,葉輕霄挑開錦簾,心不在焉地看著窗外的景色,眉間泛愁。
    墨以塵知道葉輕霄心中苦悶,於是安慰道:“恒王殿下此舉不但是為了陛下,也是為了康王殿下。當時陛下讓康王殿下訓練龍衛,百官頗有微詞,認為陛下此舉過於輕率。最後的試練不但可以為陛下挑選真正忠誠之人,更能給百官一個交待。從此以後,沒人敢再為龍衛一事上書了。”
    葉輕霄以指尖輕輕按了按眉心,說道:“希望辰夕能明白朕的苦心。”
    此時窗外竟然下起雪來,白色的雪花如瓊珠密灑,紛紛揚揚飄了一地,漫山遍野皆染上了這純白的顏色,卻無法洗滌心裏的憂愁。
    葉輕霄伸出手,挽了幾片雪花,冰涼的觸感使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動了一下,雪花很快便在他手中化開了。
    墨以塵望向窗外那銀裝素裹的景色,隻覺得窗外白雪似揚花,冷風沿著窗口飛撲而入,有幾片雪花落在葉輕霄的肩膀,但那俊逸的君王卻似無所覺,隻是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窗外的世界。
    “康王殿下隻是需要時間想清楚。”墨以塵看到葉輕霄身上的暖毯滑落,連忙為他蓋好。
    葉輕霄聞言卻隻有苦笑:“當年那件事,辰夕和薛淩雲至今都未能想明白。”
    墨以塵聞言,正在掖暖毯的手一緊,但很快便又放鬆,說道:“康王殿下雖未想明白,卻願意原諒陛下,可見他待陛下用情之深,陛下應該相信康王殿下。”
    葉輕霄聞言靜默片刻,表情落寞,少頃才答道:“但願如此。”
    像葉辰夕那樣驕傲的一個人,一旦感到被冒犯,隻怕不會輕易罷休。他深吸一口氣,卻幾乎被那冰冷的溫度嗆咳,隻覺得喉嚨裏一陣難受。他望向窗外雪色蒼茫的天地,卻再也尋不到那個人的身影。
    自祭天之後,葉辰夕便沒再進過宮,終日躲在康王府裏飲酒作樂,葉輕霄派人請過他幾回,都被他以各種借口回絕了。
    為此,葉幽然曾去過幾次康王府勸葉辰夕,卻每次皆被他的冷言冷語氣得甩袖而回。一時之間,曾經被戲稱文武二柄的當朝天子與康王陷入冷戰之中,氣氛不曾稍緩。
    今年的春天異常寒冷,連日大雪延綿千裏,京城附近皆陷入一片白茫茫之中,路有凍死骨。葉輕霄立刻下令賑災,但下麵的官員卻陽奉陰違,不但吞私災銀,更命人關閉城門,以防災民入城搗亂。
    有官員上密折向葉輕霄詳述實情,葉輕霄看完奏折,怒不可止,當場打翻了案上的一隻瓷杯,拍案叫道:“張荃,你去準備一下,朕要立刻出宮。”
    張荃正在收拾被打碎的瓷杯,此時聞言一怔,看了看外麵的天色,說道:“陛下,天色已晚,您打算去哪裏?”
    葉輕霄站了起來,雙目因怒火而泛紅:“朕要去海都一帶,看看天子腳下是否有此喪心事!”
    淮石和海都離朝陽城不過一百多裏,乃東越的賦稅重地,如今的海都知府正是國舅杜不凡的二兒子杜健華。
    張荃看著葉輕霄長大,自然知道葉輕霄的脾氣,他不敢勸,隻得問道:“陛下打算帶多少人去?”
    葉輕霄避開張荃的目光,說道:“深夜出城,不宜太張揚,朕隻帶世南去便可。”
    張荃聽罷,嚇得臉都綠了,立刻驚叫道:“陛下!”
    葉輕霄擺擺手,態度堅決:“朕是微服出巡,若帶的人太多,容易打草驚蛇。海都離京不過一百多裏,朕去去就回,不礙事。”
    張荃思前想後,總覺得此事不妥,正想再勸,卻被葉輕霄打斷:“快去吧!”
    張荃無奈,隻得苦著一張臉退下,心裏暗想待會要去恒王府報個信,以策萬全。
    這夜,醉月樓裏依舊燈紅酒綠,杜不凡的長子杜曉年宴請了京中的許多權貴共醉溫柔鄉。葉辰夕出於某種報複心理,也有出席,但他隻是和花魁紅月喝酒談笑,沒有進一步的打算。
    酒過三巡之後,已有不少權貴摟著懷中的美人步履蹣跚地走向廂房,共赴雲雨。而葉辰夕卻仍舊一杯接一杯的入喉,杯中的佳醞明明濃香醉人,入喉之後卻留下一陣苦澀,辛辣的酒液灼燒著他的愁腸,卻揮不去心中的煩燥。
    這些日子以來,他對葉輕霄不理不睬,但他的心中卻不好過,總是狀似不經意地打聽那人的事,想知道他過得好不好。打聽完之後,卻又百般苦惱,告誡自己不能再心軟,如此反複折騰,苦不堪言。
    自那年葉辰夕在江邊一箭奪魁之後,紅月便對葉辰夕暗生情愫,如今終於有機會接近,自然不會錯過。她借著酒意投入葉辰夕懷中,臉若桃花,眉目含情,低聲問道:“殿下可是有心事?”
    葉辰夕聞言,劍眉一挑,唇邊泛起一抹邪氣的笑意,看起來風流倜儻:“本王美人在懷,哪有什麼心事?”
    紅月用臉蹭了蹭葉辰夕的胸口,吐氣如蘭:“既然殿下不嫌棄紅月,今晚可否當紅月的入幕之賓?”
    葉辰夕聞言一僵,心中越來越煩燥,卻又不好明言拒絕,隻想著敷衍過去。就在此時,坐在旁邊的杜曉年在他耳邊低聲說道:“我剛才出去迎接小候爺的時候,看到一輛馬車向著城門的方向去了,你猜駕車的人是誰?”
    葉辰夕放開懷中的紅月,故作好奇地問道:“是誰?”
    杜曉年舉杯一飲而盡,這才輕笑一聲,說道:“秦世南。”
    葉辰夕心裏咯噔一聲,疑惑地道:“他怎會在這時候出城?”
    杜曉年舉目四望,發現眾人皆專心地與美人調情,根本沒人注意到這邊,這才壓低聲音說道:“若是秦世南自己出去辦事,哪會用馬車?我猜,馬車裏的人一定是宮裏那位。”
    葉辰夕剛聽到秦世南的名字時已有此想法,如今再聽到杜曉年的話,已有些坐不住了,腦海裏滿滿的全是那人。
    葉輕霄自封王之後便是朝中有名的鐵膽親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對他而言全是廢話。當年裕王已昭反跡,他卻敢到裕王的封地去招搖。如今,他深夜出城,身邊又沒帶多少人,這是要去哪裏?
    杜曉年看出葉辰夕的心不在焉,暗示道:“那位深夜離京,應該沒帶多少人,你若要做什麼,可得把握機會。”
    此話一出,葉辰夕哪裏還坐得住?縱使他不想把握機會,但想要這個機會的卻大有人在。他立刻起身,向杜曉年說道:“這酒改天再喝,告辭!”
    杜曉年會意地擺擺手,說道:“行了行了,咱們什麼關係,不必客套,快去吧!”
    不待他說完,葉辰夕便如箭一般衝了出去,他站在醉月樓的門口東張西望,這時正好看見對麵的客棧停了一匹馬,馬主才剛到達,尚未來得及栓住馬匹。
    葉辰夕衝了過去,隨手甩出一張銀票,說道:“這匹馬本王買了。”說罷,一踢馬腹,絕塵而去。
    寒月浸肌,冷風撲麵而來,葉辰夕走的時候來不及拿披風,卻仿佛感覺不到寒意,一顆心忐忑地跳動著,就連全身的血液都慌張地流動。
    到了城門,他詢問了守城的侍衛,確定秦世南的馬車出了城,便沿著那方向追了過去。追了數裏,終於看見一輛簡樸的馬車在月下前行,他暗鬆一口氣,揚鞭追上馬車,向駕車的秦世南命令道:“停下來!”
    秦世南知道有人追來時便已心中忐忑,暗中戒備,如今知道來人是葉辰夕,這才放下心來,他連忙勒住馬韁,恭敬地下車行禮:“殿下!”
    馬車內的葉輕霄一聽到葉辰夕的聲音便急忙掀開錦簾,探出半個身子來,驚訝地問道:“辰夕,你怎麼來了?”
    葉辰夕怔怔地注視著那張半隱在月色中的臉,隻憑著那個模糊的輪廓便知道他瘦了,雖然此刻他的雙眼靈動得讓人心醉,但隱約能看見眼下的淡淡黑影。
    這一刻,葉辰夕突然心疼起來,他甚至在瞬間便忘記了當初的自己是如何憤怒,如今他的心裏眼裏,全是這個人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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