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章 感情困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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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名黑衣人見秦世南視死如歸,眼中不禁浮現一抹敬意:“我看你倒是條硬漢,到現在都不肯出賣葉輕霄。”
秦世南吐出一口濁血,冷哼一聲,懶得與他廢話。
那名黑衣人不怒反笑,從袖袋裏拿出一根舊銀釵,扔到秦世南腳下,冷聲道:“你應該認得這銀釵吧?”
秦世南見狀一怔,隨即怒吼道:“你把我娘怎樣了?”
另一名黑衣人走過來,怪笑一聲,說道:“現在還沒怎樣,但如果你不識時務,別怪我們無情。聽說你是孝子,你應該知道如何選擇。”
語畢,他一腳踩住銀釵,隻聽一聲脆響,銀釵斷裂。秦世南怔怔地看著那根銀釵在黑衣人腳下斷成兩截,臉色蒼白如紙,神色哀慟。
“這有什麼好考慮的?隻要你說出遺旨所在,不但能救你娘,還有榮華富貴享之不盡。”黑衣人不耐煩地說道。
秦世南神色恍惚片刻,終於回過神來,望向黑衣人,詞無饒屈:“若我娘知道此事,必不願我當那不忠之人。陛下乃明君,我若背叛了他,便是負了蒼生。我縱是孝子,亦不願以蒼生之禍而利一人。”
說罷,他閉上雙目,延頸待伐。
翌日清晨,葉辰夕剛洗漱完畢,便有侍衛哆哆嗦嗦地進來稟報葉輕霄失蹤的消息,葉辰夕聞言神色驟變,著急地上前兩步,冷聲問道:“你說什麼?”
那比外麵的寒風毫不遜色的冷漠聲調讓那士兵情不自禁地又打了一個哆嗦,顫聲答道:“稟殿下,陛下……連同他的三十龍衛一起失蹤了。”
葉辰夕盡量平複自己的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但那線條優美的輪廓仍然顯得過分冷硬,身上的氣勢更是凜列如霜,讓人不敢仰視。
“整座行館都找過了?”他的聲音低沉,仿佛狠狠壓抑著什麼。
“稟殿下,已經找過了,沒有找到陛下。”最後一句話讓那士兵說得異常艱難,喉嚨仿佛被針紮過般,說話都帶著顫音。
葉辰夕深呼吸兩次才能讓自己稍稍冷靜下來。若葉輕霄被擄了,那就不會所有龍衛跟著一起消失,看這情形倒像是他們陪葉輕霄一起外出。但如今在宮外,葉輕霄身邊又隻帶了三十龍衛,一旦遇伏,後果不堪設想。
思及此,葉辰夕不禁憂心如焚,果斷地下令道:“你去找昨夜值班的侍衛問清楚,看有沒有人見過陛下,若有人見過陛下,馬上把他帶到這裏,本王要親自問話。”
“是,殿下!”那名士兵聞言如獲大赦,匆匆退了出去。
葉辰夕一個人待在廂房內,隻覺得四周靜得可怕,他甚至聽到自己那劇烈的心跳聲,那顆焦急的心仿佛要跳出胸口一般,讓他幾乎窒息。他告誡自己不能亂了方寸,必須盡快找到葉輕霄。
反複深呼吸數次,直至那侍衛去而複返,他才能繼續維持表麵的平靜。看著戰戰兢兢走進來的數名侍衛,朗聲問道:“怎麼樣?”
“稟殿下,這幾名侍衛昨晚負責守衛門口,他們都看見陛下帶著三十龍衛出去了,陛下還警告他們不準聲張。”
葉辰夕聞言,把目光轉向那數名侍衛,眼利似刀,問道:“你們可有看見陛下往哪個方向去了?”
那數名侍衛原本大氣都不敢喘一口,直至葉辰夕詢問,才有一人顫聲答道:“回殿下,臣看見陛下往蒼山的方向去了。”
“蒼山?”葉辰夕微怔,隨即蹙起眉頭,低聲自言自語:“他去蒼山幹什麼?”
雖然不解,但當務之急是找到葉輕霄,於是葉辰夕迅速下令道:“傳令下去,所有旗手衛分成兩隊,一隊沿著來時路搜索,另一隊跟隨本王上蒼山,務必找到陛下……”
葉辰夕尚未說完,便被一聲清喝打斷:“不必了!”
同時,一個身穿皮弁服的清俊身影踏過門檻走進來,那絕世風姿不禁讓人眼前一亮。
葉幽然掃視眾侍衛一眼,下令道:“你們先出去。”
葉辰夕聞言挑眉,揮了揮手示意他們退下。眾侍衛見狀,紛紛如潮水般退了出去,整個廂房隻剩下他們兩兄弟。
自從得知葉輕霄失蹤的消息,葉辰夕的腦袋一直處於緊繃狀態,如今看見氣定神閑的葉幽然,葉辰夕心裏有點茫然,直接問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葉幽然遲疑片刻,隨即說道:“陛下沒有危險,不要驚擾百官。”
葉辰夕激動地說道:“他隻帶了三十龍衛就上了蒼山,要是遇伏怎麼辦?”
“陛下上山前我已派人掃蕩了一遍,如今蒼山上全是我的人,陛下不會有危險。”葉幽然站得挺直,語氣淡然,就連目光都十分坦蕩。
葉辰夕聞言微怔,隨即眯起雙眼,目光銳利地注視著葉幽然,質問道:“你們是不是有什麼事瞞著我?”
葉幽然望向葉辰夕,說道:“我們趁著這次祭天,給三十龍衛設了最後一道考驗,隻有通過這次考驗才能留在陛下身邊。”
葉辰夕隻覺得腦海嗡的一聲炸開來,心跳如鼓,幾乎連呼吸都不暢順,他艱難地擠出聲音問道:“考什麼?”
“忠誠!”頓了一下,葉幽然解釋道:“你應該知道陛下當年在邊疆是如何被旭日國擒去的,為了避免重蹈覆轍,我提出這道最後的考驗,隻要他們通過了,以後我和陛下都會絕對信任他們。”
對於當年葉輕霄被擒一事,葉辰夕又豈會不知?那時候兩國交戰,旭日國已敗,隻餘下部分人垂死掙紮,而葉輕霄的貼身侍衛朱禮為救兄長,劫持了葉輕霄,使他落入敵人之手。
葉輕霄要考驗龍衛的忠誠本無可厚非,但他們竟然瞞著他!他為葉輕霄付出所有,而葉輕霄仍然不信任他。葉辰夕此刻心如刀絞,痛得連一呼一吸間都仿佛被烈火燃燒,雙眼那飛揚的神采瞬間黯淡下來。
葉幽然乃心思玲瓏之人,自然明白葉辰夕所想,立刻說道:“你別怪陛下,他從沒懷疑過你,他本不肯答應瞞你,但我在他麵前跪了半宿,才迫得他不得不答應。其實他很為難。”
“因為龍衛是我挑的,所以你擔心我在龍衛裏安插了眼線?”葉辰夕的聲音沙啞,神情疲憊:“你擔心我得到消息,就會提前通知我的人,讓他們趁機表現忠誠,通過考險,是不是?”
“是!”事已至此,已不必再隱瞞什麼,葉幽然一瞬不瞬地望向葉辰夕,說道:“我知道你不會傷害陛下,但難保你不會留著暗棋在必要時刻使用。而我,想確保陛下身邊全是他的人,不能在必要時刻出賣他。”
“墨以塵呢?他也知道此事?”其實在問出口之前,葉辰夕心中已有答案,他隻是不死心地想聽一遍,即使那答案會像烈火般燃燒他的心。
葉幽然的眼瞼半垂,長長的眼睫毛遮住了眸中的情緒,隻有清脆如玉石相碰的聲音泄露了幾分內疚:“是的,以塵不但知道此事,還在幕後參與。”
葉辰夕冷笑一聲,那笑聲裏帶著無法言喻的悲涼,他冷冷睨了葉幽然一眼,邁步離去。
“辰夕,陛下他……”葉幽然跟了兩步,正要說話,卻被葉辰夕麵無表情地打斷:“我要聽他親口說,你別再插手!”
說罷,他不再理會葉幽然,拂袖而去。
在離京前後,葉輕霄找機會單獨向每個龍衛透露先皇遺旨所在,讓他們皆以為葉輕霄隻信任他,然後葉輕霄在蒼山設了局,入夜帶他們上蒼山,假裝受襲,把他們單獨押起來嚴刑拷問,又在他們最脆弱的時候以他們的親人威脅,考驗他們的忠誠度。
在三十名龍衛裏麵,有五名最終供出了遺旨所在,失去了龍衛的資格,餘下二十五人。當這二十五人被帶回蒼山山下時,他們已傷痕累累,茫然地看著一身華服、凜然立在朝陽下的葉輕霄。
葉輕霄神色端凝地掃視這二十五名龍衛,說道:“你們已經通過了最後的考驗,從今以後,你們便是真正的龍衛,是朕最信任的人,朕會毫不猶豫把後背交給你們,謝謝你們為朕獻出了忠誠。”
雖然隱約明白事情的真相時,大部分龍衛心中都有別扭的感覺,但聽到葉輕霄一席話,頓時便釋然了。他們看著眼前這名經天偉地的男子,即使身體已傷痕累累,他們的心中卻被激起了壯誌豪情,即使拋頭顱灑熱血亦在所不惜。
此時,葉輕霄已命人取來幾壇玫瑰露,拍開封泥,再取出一柄匕首,劃開左手掌心,讓鮮血滴入酒中。
眾龍衛見狀,紛紛惶恐地叩頭,驚叫道:“陛下!”
葉輕霄滴過血之後,吩咐侍衛為二十五名龍衛倒酒,頓時酒香馥鬱,不飲亦醉人。葉輕霄取了一碗酒,說道:“朕知道你們心中有怨,但朕乃一朝君父,身係社稷,不敢輕信他人。今日考驗過你們的忠誠,朕以血誓眾,他日絕不見疑。”
語畢,他仰起脖子,先飲為敬。被劃開的掌心尚未來得及包紮,鮮血沿著手指滑落,染紅了他的衣袖,但卻絲毫無損他的貴氣。飲罷,他扔了手中的瓷碗,目炯如星,那一身嘯傲蒼穹的霸氣,讓眾龍衛高山仰止。
眾龍衛早已動容,紛紛接過瓷碗一飲而盡,飲罷,放下瓷碗山呼萬歲,呼聲響徹山野,回聲不絕。
葉輕霄命人把激動的眾龍衛帶回行館療傷,正欲離去,卻見一人一騎疾馳而來,葉辰夕俊容含煞,那與生俱來的狂狷盡顯,見者無不內心忐忑。
葉輕霄的眼簾半垂,把受傷的左手藏在身後,等待葉辰夕的到來。
葉辰夕在葉輕霄麵前勒住馬韁,飛身下馬,先掃視在場眾人一遍,然後才把目光轉向葉輕霄,那目光凜烈如寒風,讓人不寒而顫:“你是不是欠我一個解釋?”
葉輕霄向身邊的眾侍衛吩咐道:“你們都退下,康王自會保護朕。”
眾侍衛雖然覺得氣氛怪異,但君命難違,隻得退了下去。
直至這空曠的山野間隻剩下他們兩人,葉輕霄才抬眸望向葉辰夕,目光忐忑:“你都知道了……”
“若非知道了真相,我此刻早該帶著侍衛發了瘋般尋你。我已經向你傾盡所有,我不要天下,雙手奉上兵權,隻當一個被人笑話的閑散親王,我以為你已經明白了我的真心,但原來……都是我一廂情願!”
葉辰夕臉色鐵青,語氣激動,雙眸更仿佛凝聚了風暴,淩厲得嚇人。葉輕霄見狀,立刻抱住他,解釋道:“辰夕,不是的!我一直都相信你,但幽然要我給天下臣民一個交代,他性情倔強,跪了半宿都不肯起來,我迫於無奈才答應他。”
“你不忍傷害葉幽然,卻忍心傷害我,你知道我聽到真相時是什麼感受嗎?我巴巴地把真心捧到你麵前,你卻狠心去劃上一刀,難道我該笑著承受?葉輕霄,你好狠的心!”葉辰夕越說越激動,最後一把推開葉輕霄,葉輕霄蹌踉數步,幾乎摔倒,好不容易才穩住身體。
在葉輕霄將要摔倒的一瞬間,葉辰夕幾乎條件反射地伸出手要扶他,但他的手才剛動了動便回過神來,硬生生地忍住,麵無表情地注視著葉輕霄,眼利似刀。
葉輕霄僵在原地,雖然葉辰夕的目光森冷駭人,但他仍然慢慢對上葉辰夕的目光,毫不退避:“辰夕,你應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若不相信你,我絕不會把龍衛交給你訓練。這件事最終下決定的人是我,我知道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是我不好。但你要相信我,這絕非我本意。”
晨光穿透雲層射落地麵,照亮他們那蒼白而悲傷的臉龐,原本悅耳的山間鳥鳴聽在耳裏都帶著幾分悲愴。這刻葉輕霄忽然明白,這世間最可悲的並非相對無言,而是說得再多亦無法讓對方相信。
葉辰夕此時心如寒燼,不願多言,隻是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葉輕霄見狀一驚,立刻抓住葉辰夕的手,卻被甩開,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葉辰夕上馬翔揚而去,在地麵卷起一陣黃沙。
直至葉辰夕的身影漸漸杳微,葉輕霄才收回目光,以衣袖掩麵。他們經曆過驚駭裂岸,以為終得相守,卻不料在這場試驗中出現了裂痕。
良久,葉輕霄的情緒才稍稍緩了過來,正要向前走,卻在無意中看到不遠處有一棵斷裂的老鬆樹,在斷裂之處,他看到上麵一圈圈的年輪,他仿佛看到了他和葉辰夕在這漫長的年輪裏經曆過浮浮沉沉,頓如萬刃剜心。到了最後,所有思緒隻作用一聲破碎的呼喚:“辰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