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十年生死兩茫茫 第一百一十一章,不予天願盡人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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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這青竹鎮也不是往日那般平靜,到處都是燈盞篝火,酒肆歡愉的樣貌,一圈江湖人圍坐在一起相互交流著。說起那些在峻歆閣經曆過鬼朽樓的“梵音寂滅”,是如何恐怖,能令人產生幻覺,相互廝殺。說起當時還得感謝一位溫文爾雅的俠士所搭救,大家才得以逃脫,卻又不知其名。說起在滄江上同鬼朽樓萬卿宸之戰如何的慘烈,結果沒幾個人生還。如今真是期待明日玉盟主要如何勝出。有些人為此竟睡不著覺,興起結伴一同上山看日出的雅致,遂帶了酒和點心邀著旁人先行出發。這武林的決鬥在這些不知何為的江湖人士眼裏,已然是一場隆重的盛會。
月至中天後,四周終於安靜。
玉千顏此刻正同一人在窗前燭火下對酌。兩人自是慢慢閑聊開了。
“玉大俠對明日之事,可有把握。”這人正問著麵前又倒了杯酒的玉千顏。
“明人麵前不說暗話,自知在峻歆閣內讓兩大家主死在祁佑寒手裏乃是在下過錯,望能在明日之戰中補回過失。”
“如此聽來,玉大俠似乎很有勝算?”
“沒錯,目前魏家嫡子已深中蠱毒,明日赴約之人十有八九不會是他。”
“他的毒已解。”對方輕鬆的答了句。
玉千顏明顯一愣,隨後卻笑的無拘無束,“不管是誰,在下定揭露真相。當年欺師滅祖是他祁佑寒一人所為,殺歲寒四友是他,殺玉曙清是他,殺兩大世家家主還是他。”玉千顏話鋒一轉,“隻是為何他不對浮雲山莊動手?”
“人,終需護一方,不然就沒有這個江湖了。”
此話一出,玉千顏豁然開朗。
“玉大俠可知此人因何要做這些事?”對方挑眉問著。
“在下不才,願聞其詳。”玉千顏疑惑而誠懇的回答。
沉默的下一刻,那人卻說了其他,“你同玉曙清本都是魏府一脈,更是魏老狗賊早已安插在北野家的暗樁,一個在內權,一個在外權,你又為何會反水?”
“哼,祁佑寒千不該萬不該殺玉曙清。經此一事,本來同魏都賦合力上演的戲就此完完。”玉千顏捏著酒杯,恨恨道。
“玉曙清是不是並不知你早已搭上魏家嫡子這事?還有他根本不清楚王逸之是誰?”那人順著玉千顏的話推測著。
“是,曙清太過衷心,一門心思為了魏家在北野外權裏周旋,他更是被一個女人魅惑,總是同我有些間隙。哎,我真沒想到,我沒看住他,這輩子最對不住的人是他。在他眼中,我是壞人。”
“那女人已被我殺了。”這男子極為平靜的說著,好似殺個人不是什麼大事。沒錯,同玉千顏此刻對酌在窗前月下的人正是北辰箜篌,而談及的這名外姓女子也就是那日在滄江之上殺在北野慕麵前的女人。當然自己也不會告訴麵前這人,這女子本就是派來離間他們倆。北辰箜篌此時心下更是籲出一口氣,禦庭猜的沒錯。
隻見玉千顏又接過話,繼續說道,“所以,我必要為玉曙清報仇,比起魏家早已死絕的虛無,我才明白曙清對我的重要。”玉千顏暗自低頭歎息,驀然抬頭,神色一凜,驚訝道,“難道那祁佑寒多番所做竟也同我是一樣的感情?他可是喜歡那師弟!”見對麵不說話,表示著猜中了,玉千顏突然大笑,“他,他何其用情之深。他,何其瘋狂。他對立江湖,如此看來不過是為王逸之洗脫江湖惡名,更是想一力攜手歸隱?哈哈哈,太可笑,太可笑了。”然,這一刻玉千顏眼中也浮了更多的恨意和傷悲。
“我不妨告訴你,祁佑寒目前隻有三成功力,主上卻有吩咐,不得傷他性命,但要擒住此人。其他各種關於江湖的秘密,你願如何公諸於世,都可隨你。”北城箜篌不帶情感的傳達著命令,“這也是我今夜來找你的原因。”
“北野禦庭讓我不要殺祁佑寒,他如今讓我不殺此人?”玉千顏沒有想到,到頭來這個內權掌權之人竟然如此吩咐,他不是和自己談妥的麼?不是說要助自己成江湖霸業,並輔佐北野家,要傾軋外權,更可以借江湖勢力滅掉外權,不然為何自己要興這一戰?還拉上了玉曙清?北野禦庭到底是何意思?如今這不殺祁佑寒,又怎麼公開那些秘密?真是可笑。那自己又如何坐鎮江湖白道,一統江湖?
“玉千顏,如今不沒有退路。江湖之勢雖有祁佑寒在推動,但真正起到關鍵作用的,此刻你知道是誰了吧,我本摸不清主上的想法,也是如今才恍然大悟,他所想的東西,沒人知道。不要妄自猜測,更不要過早下定論。”北辰箜篌明顯感到玉千顏在聽得這一番話後心神的動搖,認真的提醒著。
“那麼魏都賦如今在何處?”玉千顏疑惑著問。
“你明天隻需擒住祁佑寒,就是給江湖一個交代,我估摸祁佑寒會以王逸之的身份出現。所以就此江湖得以平息這場風波。其餘之事以後再議。”見玉千顏沒有任何反應,箜篌更是冷冷的補充道,“北野禦庭是什麼人,當年能在北野家合內權一派人就滅你魏家,還能全身而退,更因今日內權的實力,識時務者為俊傑。我,北辰箜篌,至始至終是內權的人,別以為我一直同北野慕的關係,你以為我腳踏兩條船。另外,你更不要吃裏扒外,你既然反水於魏家,這事北野慕不會沒有一點眉目。北野慕的心思或許不如主上,但他們可是親兄弟,手段一樣是狠戾的。若哪一天你身首異處,別怪我沒過早提醒你!”北辰箜篌說完,準備起身,見玉千顏呆愣在原地,又道,“祁佑寒殺玉曙清這事確實是個意外,你勿要以此心結而壞了江湖整個形勢。再來你既然行過背叛之實了,你若想讓主上對你不起疑,你最好想想明天的事要怎麼做!”
更是因為這些話,北辰箜篌見玉千顏兀自發呆茫然著,心情忽然好起來。此時,窗前院落裏灑下的點點月光,靜謐柔和。而這個夜既是普通的,卻因各自人心的動靜變得複雜,變得難以取舍,變得不能決斷。
玉千顏,你既然可以對不起魏家,又怎麼會對北野家俯首稱臣。即使你知道當年“魏門一案”的真相又如何,更是一個很好的名目來向北野禦庭坦誠對之,當然這些秘密你不會告訴玉曙清,你不過是自私自利罷了。北野禦庭說的沒錯,隻有一個人絕對的強勢,絕對的呼風喚雨才是最真實可靠的。而在這之前一切可圖的,可利用的,與之可以交換的沒什麼是給不出的。魏家算什麼,你本想同王逸之這魏家嫡子一起謀劃不過是看上他創的鬼朽樓這一勢力,但發現那人心念不在於此後,不還是找上了北野禦庭。難怪,主上會說,這玉千顏野心真是大呢。不放個女人去攪合下玉曙清,他們這兩個人總是太過順利。
也因玉千顏對玉曙清有著不同的情感,不然無法利用這事來大作文章。而王逸之在得知這玉千顏也是這種心思後如何能平靜的勸說。更是冷意的用命令的口吻說著話,如何不讓人反感,升了恨意。
而那王逸之又同自己拉扯了關係,北野幽蓮的秘密本就是特意告訴他,果然向北野慕示好。再以不惜中蠱之實來逼那北野慕提前對內權有所作為。從而暗示了玉千顏已然是內權之人。隻是沒想到這祁佑寒不惜用全部功力來救人。是不是自己不察?那蠱毒其實本就是有解的,隻是非常人所能?
人心多麼奇怪,紛紛擾擾間,世俗之人誰能脫離苦海,多的自古便是多情人,多情人才有多情事,隻是一人傷人為一人,一人被傷也甘願。
此刻不知從何方傳來悠揚的曲聲,似乎來自某個空曠的山野間,因為太過寂靜,又無任何阻隔,那曲調和著句子淺吟低唱,纏綿悠遠,令人不經心神恍惚蕩漾。語句裏不是平常的曲賦,也不是平仄的詩詞,像一種即興的絮語和呢喃,像一種念唱裏的告白和低訴。
那不成調不成曲的唱詞裏說著這樣的心情:
我啊,不過是彼岸,花葉不相換,
再看你容顏,千變已萬幻
我啊,不過是戲台,明鏡上昏暗,
再看你風流,縱橫已難挽
我啊,不過是深潭,無風無雨寒
再看你功名,如何已風幹
我修不成佛,無欲無言
我變不成魔,執掌流年
我就是我啊,怎將你化柔,一世癡纏
你呢,聽得不太多,做的又不甘
為人且太過,為人又太難
我呢,說的已太多,做的不太嚴
為人且太絕,為人又太全
你啊,處不來人世,付不起狂瀾
怎麼才待見,細水能長安
我啊,翻不過滄海,渡不過桑田
怎麼能換回,相識如初顏
日算千萬計,總不過是天機,不過是一片浩瀚
五指千萬技,隻不過是自欺,再難見一世心歡
風聲帶著這樣的長短句式盈盈繞繞在整個青竹鎮裏迂回,即使曲調已經停了很久,聽得的人不經胸腔內似倒灌進的冷氣,一口一口呼進又歎出。不知是誰唱的哀婉而憂傷,似放下一切過往人世,似看透一切悲喜紅塵。
隻這廂裏冷著臉的箜篌,鎖了眉不再多一句話,隻那玉千顏似極為悲慟欲然要泣的樣子。隻那不知身在何處的魏都賦迷糊裏清冷著神色,兀自拽緊了手,隻那一襲紫衣立在月下的暗影,眉目間多了一份異樣的複雜。各懷心事的眾人,終於在這曲調裏入了神,放飛思緒,更是對種種過往,對這樣的生活,起了各種感慨和無措。
夜太過漫長,也太安靜,安靜的以為明天不過又是一個朗日,不過又是可以和三倆好友貪酒醉在林間,不過是最普通的流年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