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千年邂逅(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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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軟,很柔,如海一般寬闊,如天一般溫暖,更不失大地的安詳;似風一番輕柔,似雲一番飄渺,令一切亦真亦幻。
可可緊繃得神經一下鬆懈下來,原先的戒備與警惕也在這一瞬卸去得一幹二淨,明明想掙脫,但自己的身體卻如此不聽從使喚,仍臥在他的懷中,貪婪地享受著,這世間竟會有如此令人眷戀的聖地,令人深陷其中,一時無法自拔……
男子如凝脂般的纖指,輕輕落在可可肩上,指腹傳來的陣陣溫暖,險些使可可墜入這詩一般的柔情裏。
好在,多年的修為,不枉她這一時的失神。
“放開我。”可可命令著,身體的本能卻與她逆為,使她倍感煩悶,隻得通過語言,讓客觀方先行扭轉局麵,從而再作出判斷。
她也是迫於無奈,才出此下下策,能使她如此窘迫的人,至今,除他外,也隻有眼前這位聖潔過於乾坤之外的神一番的男子。
聲音不大,卻透著堅定,如一道直光刺破層層雲霧,直接刺入男子的心裏,滲著絲絲苦血,那種煎熬與磨難頓時使心如撕裂般疼痛,丟棄人形將靈魂存於世間碾轉千年,似人非人隱隱藏藏地活著隻求見她一麵,
真的不求她能想起他,更不求千年前她的回眸一笑;
真的不求她能伴他左右,更不求千年前的出生入死,
隻是看到她,看到她平安快樂,便足矣。
但可曾想到,換來的,竟隻有這一句命令的話語。
千年前的往事,難道她一點也沒有印象麼……
“上允澈?好有詩意的名字,如今居然還有人落得‘上’這一僻姓。那……我喚你允澈可好?”
“嗬,名字不過為拉起人脈的一座橋梁,便於記,便於憶,姑娘若是喜歡如此稱呼,在下並無異議,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我?嗯,落雪三千,夢回黃粱;鵷翔福降,明者自清。”
“落雪鵷……”
“誒,十六個字的暗示,你是如何知曉?”
“姑娘見笑了,直覺罷……”
…………
“鵷兒,屋外寒氣襲人,你怎獨自離屋?”
“啊,原來是允澈哥哥,你瞧,如此雪景,錯過好生可惜,不嚐其寒,怎悟其美?”
“呼,你還是那麼隨性,雪乃常景,今日寒風刺骨,擇年再觀罷。”
“我才不要!雪可以周而複始地下,但我的生命隻有一次!爹爹的姓氏真奇怪,為什麼叫落雪,落雪落雪,難怪我每次覺察之時,都已是雪過天晴,卻從未見過雪從天降的美景,唉……對了,允澈哥哥,你覺得茫茫雪原,一片素白,雪,可曾感到孤寂?”
“何嚐不呢,至始至終,獨飄,待定。”
“不,我覺得嘛,它們是能彼此感應到對方的。”
“哦?何出此言?”
“哎呀,爹爹說過世上沒有一片雪花是相同的,我雖未曾見過天降之雪,但我堅信,它們都用自身譜寫著這世上獨一無二的故事,最妙的是,它們心中都有著共同的希冀,向往著春,化為來年的美好,融入人們心裏……阿……阿嚏……”
“是啊,那麼敢問落雪大小姐,您還要逗留到幾時?若傷了身子,老爺怪罪下來是小,那太子定會動員更多力量去保護你?那時候,你屋裏屋外處處是人,步走步跟,豈會有今日之清閑自在?”
“哎呀,允澈哥哥,你真是掃興,天天這不行那不許,我還不如街上一乞丐自在!”
“誰讓你出生高貴,況且家族就你一傳人,人畢竟會帶著使命而活……罷了,我早知你會如此,瞧,我把你爹的寶貝暖爐帶來了,還捎了件衣服,先披上。”
“果然還是允澈哥哥最懂我。對了,我爹的寶貝,連我和太子都動不得,他怎會安心給你?”
“你說呢,還不是背著那老頑固偷偷帶出來……”
“若是讓你帳下士兵知曉,哈哈哈,你鎮國大將軍的威嚴何在?哈哈哈……”
“還不是為了你,哈哈哈……”
…………
“鵷兒!你瘋了嗎!這裏是軍營,豈非兒戲之地!來人,送落雪小姐回府!”
“上允澈!你把我當什麼了!我千裏迢迢跋山涉水趕來,隻為與你同在,你憑何驅我?!”
“你們愣著作甚,即刻送她回府,護她周全!如再違令者,斬!”
“住手!誰敢碰我落雪大小姐一根手指頭,日後太子定要了你們全家腦袋不成,不想受牽連者,都給我退下!”
“鵷兒,事態緊急,人命關天,切勿再任性!回去吧,太子情係於你,他日定會封你為太子妃,若日後太子登基,那你便貴為皇後,母儀天下,又何苦在此斷送前程?”
“上允澈,你……就這麼希望……希望我和他在一起?”
“……替你找個好的歸宿,是我最後的心願……”
“好……好……上允澈,你狠,我走。我記著今日的一切,包括今日你在我心頭留下的傷,對,很痛,痛到讓我看清了你!我真是愚笨……你,別後悔!”
…………
“鵷兒,也許我早該料到。”
“料到什麼?”
“你從未聽過我的話,這次也是。果真如我最擔心的,你還是回來了……我真該派歐陽兄好好看管你,讓你不得離屋半步!”
“派誰也沒用,隻要我想,我就有辦法!”
“為何?”
“因為那份情,忘不了,斷不盡……”
…………
“你可知稍出差池,吾等立刻命喪黃泉!到時若隻剩你一人……”
“嗬,上允澈,你把我想成什麼了?記著,黃泉路上,我亦相隨……”
…………
這麼多這麼多的回憶,她竟然忘得一幹二淨!
不甘,落寞,任自己聆聽著心碎裂成片的聲音。
靈魂本沒有心,而他真正的心早在千年前腐朽,但對她的思念,對她的感情,使他重新長出有一顆心。
這又如何?卻隻裝載了沉甸甸的痛苦!
可可也感到了這股悲傷,心也莫名地痛起來,為什麼,自己卻願沉溺於此!
若換做別人,無修為的,在圖謀不軌之時,未近可可身之前便已嚐盡純淨之流的苦頭;略有修為的,在居心不正之時,接近她身便能體會到淨化靈魂般的絞肉之痛;而修為較深的,心懷叵測觸及她身的,可可本能裏會在瞬間抽劍,在他身上留下重重一劍,終身難抹,以示警告。
但是,對於他,可可竟無論如何也下不了手!
是不敢下手麼?
不,更準確地說,是不舍下手!
“曾經不是,現在,也許是。”男子終於開了口,聲音似天山雪,地心焰,卻如素白的絲綢上浸染的絲絲墨痕,滿是深入骨髓的悲傷。
“我……可以轉頭看看你的臉嗎?”可可不經意間緩和了語氣。
“不。”男子輕歎一聲,“我能遇你,本已打破了生命的平衡,實為罪過,汝若回頭,那便化為罪孽。”
可可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在她內心深處,是信他的,為何信,可能就像羅熙僖所言,直覺吧。
“我不願讓你付孽而活……”男子嗬著,琴韻般的聲音中多了一份堅定,似在夢囈,更似在暗下決心。
“為什麼,我們明明從未見麵,你為何甘願如此待我?”
男子並未回答,而是鬆開了可可,緩緩從袖中取出一支簪子,嵌著琥珀琉璃,卻用檀木為主體,通體呈曦流清塵的模樣,散發著淡淡的光暈,僅是看著,心底便湧出一股愉悅。
可可頓生疑惑:他怎會知曉她最喜歡的花?
男子望著可可齊肩的短發及耳旁用絲帶束起編成麻花狀的幾綹小辮,略有遺憾地歎道:“為何是短發,昔日及腰的雲鬢也隨著那一切逝去了?”
“那又如何?行遊修煉之人,豈會在此浪費精力!”
“嗬,你還是這樣心直口快,你若喜歡,我又怎會在意。”男子如凝脂般的纖指,上麵卻隱隱有著傷口,看樣子很深,很久才愈合,但卻留下一道淡淡的疤印,撩開可可耳旁的碎發,輕輕地,輕輕地將簪子插在她櫻花色那綹發辮中。
“喜歡麼?特地送給你的,也算了了一樁心願……”
“這太貴重了……為何贈予我?”
“這,是我欠你的……”
正逢可可怔住的片刻,一記輕吻落在可可額頭上。
那微暖的唇印,在可可心裏,卻燃了整個世界。
就仿佛五彩的世界變得灰暗,喧鬧的世界,變得寂靜,唯有,那記輕吻,那麼鮮明,甚至可以感到他唇瓣的溫暖。
一個吻,她好像想起什麼,但又想不起;她想說些什麼,可話到了嘴邊,又隻會化作無形的利刃刺痛他的心,可可啊可可,你居然也會有如此矛盾與糾結的時候。
情,萬物難逃。
縱使時間靜止,天地誅滅,情又怎能輕易忘掉?!
“我是已死之人,身體早已在千年前腐朽,你之所以還能再見我,那是我的餘力,我對你的思念化為的最後一抹人影罷了,在我發現今生的你有那麼多人守護時,我也可以安心進入六道輪回中……”
“等一下……拜托你先不要走!起碼……起碼讓我先知道你的名字!”發現男子的衣襟漸漸消失時,可可心頭猛然湧起一種驚慌與無助,就像一個孩童看著媽媽把最心愛的玩具丟入垃圾桶卻無能為力時的惶恐。
“上允澈。”
未等可可答複,男子便消失在黑暗中,他說的最後一句話,卻從黑暗深處回蕩在可可耳旁:“鵷兒,來日方長,有緣再會……”
最後一刻,他口中喚的是“鵷兒”,並非“可可”,不知為何,可可心頭多了一份惆悵與失落,心仿佛被挖空一角,不,更準確地說,上允澈的出現,才使她發覺自己的心,有一處竟是空白!
嗬,昨日的情,為何要用今日的愛填補?
耳旁簪子垂下的流珠,隨著她轉身之際發出一陣清脆的樂聲。
多麼悅耳的聲音,想到這裏,她不禁微微一笑;
多麼甜美的笑容,凝聚著驚訝、喜悅與失落,及對上允澈——那位謎一樣的男子離去的不舍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