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
    鳳鳴殿。
    午膳時分，赤司征十郎並沒有回來。
    黑子哲也望著桌子上逐漸冷卻的菜肴，沒有皇宮那種奢華的山珍海味，都是原來在風幽穀裏他最喜歡的清淡蒸煮，可惜，他連一點胃口都沒有。
    他放下碗筷，向外喚了幾聲，“青縈姑娘，勞煩來收拾一下吧。”
    話音落了片刻，門外沒有片刻反應。
    “青縈姑娘？”
    黑子哲也又喊了一聲，瞧見平日隨傳隨到的人竟還是沒有進來，他略有些疑惑的走到門口。
    當他走到門口時，殿外安然寧靜，好像並沒有人的樣子，明媚的陽光照進屋子，院子裏飄滿了嫣紅色的鳳凰花瓣，看起那般嫵媚柔情。
    不過，黑子哲也還是注意到一點的異樣，在這淡淡的花朵芬芳中，他嗅到一股熟悉的清涼的幽香。
    那味道是……
    “小綠姑娘既然來了，何不現身？”黑子哲也朝那清涼的幽香飄來的方向揚聲而去。
    嘻嘻——
    隨著一陣少女猶如銀鈴般悅耳的笑聲，一棵高大簇擁著豔紅花朵的鳳凰花樹間，飛身跳下一名楚楚動人的綠衣少女。
    碧羅裙，水簾袖，明眸善睞，靈盈蓮影，顰笑倩容，猶如從花海裏飛出來的脫俗精靈。
    她，是昔日短暫別的綠玲瓏。
    “嘻嘻，哲也，士別半月有餘，原來你還記得我呢。”綠玲瓏玉指撚動著胸前飄逸的褐色長發，款步走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喜悅。
    “不知，鳳鳴殿的其他人都還安好？”
    黑子哲也直接問道，赤司征十郎安排的十來個暗衛以及青縈，雖說是來監視他的，但畢竟與他無冤無仇，可如今他們的氣息如今都不在了，所以他自然想到是眼前這名少女做的。
    “嘻嘻，安啦安啦，他們隻是中了我冰封術，被我封了‘五識’而已，沒有性命之憂的。”綠玲瓏笑嘻嘻的回答道。
    黑子哲也微微鬆心，見綠玲瓏笑得一臉燦爛，隻是客套疏離的說著，“小綠姑娘，當日在下已與眾位分道揚鑣，不知，這次小綠姑娘來此意欲何為？”“咦，難道我上次沒說嗎？恩，也是，上次哲也走得這麼急，話也沒有傳到你的耳朵裏，那我就再說一遍吧。”
    綠玲瓏微微一笑，“我答應過你，不是要找尋解除你體內情蠱之法嗎？那次是我看了你的過去才引出那蠱的焚心之痛，我很過意不去呢。”
    黑子哲也一時語噎，本以為她隻是說說而已，沒想到她竟然當真去尋找那解蠱之法。
    “但在下也告訴過姑娘，讓姑娘不必介懷此事。而且在下也並不需要，還請姑娘不要掛心，皇宮危險重重，趕緊離去罷。”
    綠玲瓏聽到黑子哲也毫不留情的下逐客令，臉上本來溫柔的笑容也跨了下來，秀眉蹙動，“哲也，這次我回到魂山求師父解蠱之法，結果被他老人家罰跪了兩天兩夜，好不容易尋得一些關於它的訊息。你這樣不由分說就拒絕了，我會很傷心的。”
    “在下……”見剛才還陽光明媚的樣子，如今卻帶了些幽幽的沮喪，一向對女子都很禮貌的黑子哲也感到有些失措，歉意的說道，“小綠姑娘，在下辜負小綠姑娘的心意了。”
    “不辜負不辜負。”綠玲瓏急忙搖著頭，感懷的說，“我隻是希望哲也能夠擺脫那蠱，不再受那般痛，然後……然後再找一個真正愛你，待你好的人幸福的生活下去。”
    “小綠姑娘，我……”
    “師父說過，世間癡情萬種，皆為人心執念。破除情蠱之法，首先就要學會自己放下。”綠玲瓏伸出手按住他的心口，掌心處漸漸凝聚起一股幽藍色的光芒，“情蠱之情，在於永不背叛，情蠱之蠱，在於相思之苦。若要解蠱，必先忘情。哲也，對不住了，我又要進入你內心一次，這次，我會將你關於那個人的記憶，通通清除！”
    “小綠姑娘你！請不要這麼做！！”
    黑子哲也聽到“清除“時，臉色煞白的猛然反抗，可惜被封住靈力的他根本阻止不了現在施法的綠玲瓏。
    忘情……
    即是忘記那個人，忘記他的樣子，他的聲音，他的喜怒哀樂，還有，忘記那些美好得讓人沉迷的歲月……
    不行！
    怎麼可以忘記他……
    他的……四師兄……
    哲也，昨夜我又譜了一首曲子，我彈給你聽好不好……
    哲也，你怎麼這麼傻……
    哲也，鳳凰花是什麼顏色的……
    隻要我的眼睛好了，哲也，我就跟你走……
    四師兄……
    赤司君……
    “不可以！”
    突然，黑子哲也的胸口湧出一股奇特的力量，想是在掙紮保護他內心什麼的，將綠玲瓏輸入的靈力通通反彈了回去！！綠玲瓏放在他胸口的手，被那無形的力量甩了回來，甚至還逼退她好幾步！
    綠玲瓏不敢置信的望著她被彈回來的雙手，然後再看向狀況不明的黑子哲也，嘴裏顫抖的結巴道，“怎，怎，怎麼可能……怎麼可能無效呢……怎麼會呢……”
    黑子哲也半跪在地上，雙眼緊閉著，臉上還冒出些許冷汗，單薄的身子正不停的抖瑟，他捂住自己心口，細長的指節僵得青白，好像很痛苦在掙紮什麼的樣子。
    “哲也，哲也，你怎麼了？”
    綠玲瓏回過神，連忙跑過去扶住他，望著他虛脫的樣子，心裏更是亂了方寸，在那裏不知所措，“哲也……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變成這個樣子的……明明是沒錯的啊……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的……”
    “小綠姑娘，不要自責。不怪你的，是我的問題……我不願意忘記……”黑子哲也虛弱的輕聲安慰著那名善良的綠衣少女。
    “不是不是不是！都是我的錯！是我一開始就搞錯了！也許，你中的根本就不是情蠱，是我擅自判斷才誤診，害得你又這麼難過，對不起！”綠玲瓏抽泣著，是的，師父給的解蠱線索並沒有錯，可是哲也卻受到那麼大的痛楚，那隻能說明，這根本就不是情蠱！不過，既然不是情蠱，那又是什麼呢？
    “小綠姑娘不要擔心，我沒事了。”
    黑子哲也輕聲開口道，此時的這一句“沒事”並不是他在逞強，而是他剛才焚痛的症狀忽而有了好轉，感覺像是被什麼克製住了。
    “哲也，哲也……對不起，對不起！”
    就在綠玲瓏擁著黑子哲也滿口道歉時，殿門口傳來一聲冰冷的命令，“放開哲也。”
    黑子哲也怔愣的望著向他們走來的赤發男人，俊逸的臉色似乎很寒冷，步伐間帶著一股陰寒的凜冽。
    綠玲瓏聽到那聲命令後下意識的放開那個懷抱，看向那赤發男人，見他便是給黑子哲也下蠱的赤司征十郎，心裏那股為黑子哲也燃起的不滿頓時上升，生氣的說道，“是你！你還好意思出現在哲也的麵前，如果不是你向哲也下蠱，哲也會淪落這個樣子嗎？！！你這個壞蛋！！”
    “我們之間的事，與你又有何幹。”
    赤司征十郎漠然的望了一眼氣憤中的綠玲瓏，隨後又驚訝的覺察道，“你是碧落海的仙靈？”
    “哼，你管我是什麼！”綠玲瓏也詫異赤司征十郎竟一眼看出她的來曆，不過很快又凶巴巴的說，“我告訴你，你最好離哲也遠遠的，不準再接近他！不然，不然我不會放過你的！”
    “就憑你這五百年的修為？”赤司征十郎麵上沒有絲毫表情，可說出來的話帶著明顯的蔑視，“即便你已修有仙身，也不足令我為懼。”
    “你，你……！”
    綠玲瓏心裏大怒，她知道自己不可能真的和這個男人動手，倒不是真的怕打不過他，隻是她有將這次洛山皇城泄露魔氣之事稟告她的師父，而師父卻嚴重的警告她，不要管此事，甚至下了死命令不準她來洛山。若不是她心念哲也的蠱毒，她也不會背著師父偷偷進入洛山。
    對於赤司征十郎，她有憤怒，但無從還擊。
    “赤司君，小綠姑娘隻是衝動之言，還請你不要和她計較。”黑子哲也臉色有些疲憊，隨之又對綠玲瓏道，“小綠姑娘，多謝你的熱心，隻是在下實在無需，還請你離開吧……啊……”
    話音一落，黑子哲也一時雙腳失力的癱坐在地上。
    “哲也！”
    “哲也！！”
    見那人跌倒，赤司征十郎和綠玲瓏焦急的異口同聲道。
    “啊——！”
    黑子哲也忽然緊緊的捂住心口，痛苦的喘著粗氣。
    “蠱毒又開始發作啦！”
    正當綠玲瓏準備施法時，忽然一道被黑色瘴氣包裹的影子飛掠而來，直衝衝的擄去倒在地上痛苦的黑子哲也。
    赤司征十郎立刻出手阻止，不料心口突然也傳來劇烈的疼痛，將手中那凝聚好的金紅的能量全部潰散。
    糟了，哲也他……
    “四師兄，四師兄……”
    聽到被扛起昏迷男子嘴裏呢喃著這個稱呼，赤司征十郎內心更是猶如烈火焚燒般的疼痛，一次比一次猛烈。
    眼睜睜的看著那道黑影將黑子哲也帶走，赤司征十郎閃過一道嗜血般的冰冷懾人的目光，本來妖豔的紅發竟逐漸變長，體內暴掠著足以令人恐怖的力量。
    可是就在他將那恐怖力量凝聚掌心時，一道冰淩迅猛的擊中了那道裹著黑霧的影子！
    冰淩在擊中對象後迅速結冰，將那道黑影的退路全部封住，冰淩散發出的冰霜也開始逐漸溶蝕那層層掩蓋黑影身份的黑霧，顯現出他的真身。
    黑影裏漸漸清晰出的是一名大約八歲左右的稚童，隻不過他孱弱的四肢被一種黑色古怪的蔓藤怪異的纏繞，眼神空洞似乎沒有靈魂。
    而那個孩子，赫然是，東方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