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五分鍾後，角鬥結束。
    書亞站在休息區的過道旁。薩卡迎麵跑過來，臉上笑眯眯的，心情很好的樣子。他朝書亞撲過去，兩人的手還沒碰在一起，整個地下一層突然響起震耳欲聾的警報聲。
    書亞愣了一下，問：“怎麼回事？”
    薩卡先是疑惑，半響輕輕“哦……”了一聲，瞬間明白過來，立刻伸手拽住書亞的手腕，大叫：“糟了，快跑！”
    書亞一臉茫然，不解地看他，“為什麼？”
    薩卡摸了摸鼻子，略微尷尬地錯開視線：“來不及解釋，先跑再說吧！”
    書亞看他，稀裏糊塗地拉著跑了一段路。兩個人在通過安全通道時，跑在前麵的薩卡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他看到前方巨大的金屬門，門前一左一右站了兩名身高至少超過2米的彪型壯漢，兩個人肩並肩並排著，剛好把門堵得嚴嚴實實。
    那兩人聽見腳步聲，也沒看清楚是誰，其中一個遠遠地扯著嗓子叫起來，“小子，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地方。想出去找別的地兒，別自找麻煩！”
    書亞緊跟在後麵僅落後半步，聽得心中一跳，停下腳步，靠在拐角的牆壁邊坐下，拽住薩卡的袖子，眼睛瞪得溜圓，壓低聲音道：“你剛才到底幹嘛了？殺人啦？”可在鬥獸場殺人不是不犯法嗎？尤其在那些嗜殺的暴徒眼中，越是難以見到的虐殺方式，越容易引起共鳴才對！想到這裏，不禁斜了薩卡一眼。
    接收到書亞的視線，薩卡聳聳肩，不以為然道：“其實你想得恰恰相反，他們想看我殺人，我沒殺，然後就急了……”話未說完他突然打了個噤聲的手勢，伏低身子將耳朵貼在地上微微顫動著。
    同一時間，約拿和書亞之前所在的觀眾區，鬥獸場內部正陷入前所未有的混亂——
    原本叫嚷著不滿的觀眾擠塌了觀眾台圍欄，密密麻麻的人群在一番慘不忍睹的踩踏後，如洪水決提般湧進選手休息區。這些人前仆後繼的嘈雜聲隔著長長的通道傳過來，裏麵除了男人粗重的腳步聲，還夾雜著斷斷續續的謾罵和詛咒。
    薩卡的臉色變了變，有些警惕地看向守在門邊的兩個男人，低聲對書亞交待：“一會兒如果可以你先不要忙著動手，安全回到房間再說。懂麼？”
    書亞沒說話，與薩卡對視了一會兒，突然手指間戴著的存儲器戒光一閃，一把秘銀色M500和一把漆黑色的Zeliska瞬間出現在眼前。他將M500在手裏掂了掂，覺得還算順手，麵無表情地遞給薩卡。
    薩卡接過一看，琥珀色的雙眼驟亮!
    之前就說過，薩卡是個對地球時期一切的軍工品都相當沉迷的人。在那個時代的槍械領域裏，M500轉輪手槍絕對屬於人類所能製造出的威力最強勁的手槍之一。
    它全長457毫米，槍管長266毫米，空槍質量是2。32公斤，接近一隻微型衝鋒槍的重量；而它之所以大名鼎鼎，完全來源於它的大口徑——此槍的口徑達到0。50英寸，即為12。7毫米，能發射0。50英寸馬格努姆大威力手槍彈。而在這裏要特別指出的是，一般轉輪手槍彈膛能裝六發彈，M500卻因為其獨特的子彈發射動能，隻能填充4顆子彈。
    薩卡記得曾經在X的教官打過這樣的比喻，說M500，你與其說它是把手槍，還不如說它是門手炮。因為別說用來殺人，一槍打死一頭非洲象都不在話下。
    可薩卡萬萬沒有想到，以現在聯邦的技術，在經過改造後的M500威力更勝從前！
    它的外觀看起來還是那麼楚楚動人，渾身散發著如淑女般優雅矜持的光澤。可它的威力卻是彪悍的。能容納至少數十發能源子彈的槍膛，每一顆子彈都經過純手工打磨，上麵標誌性的螺旋形刻痕，在保證彈道精確的同時，更增加了子彈在射入目標體內後，因為極速旋轉後而造成的強大破壞力……
    “我這裏還有一盒備用子彈，都給你。整整20發，你可以全部打光試試它的威力！“
    書亞說完，遞過去，卻發現東西差點落空。一抬頭，隻見薩卡激動得雙頰泛紅，琥珀色的眼睛裏，如有流光滑過般晶瑩剔透。他微微一笑，伸出手指截住薩卡臉上從光潤的額頭順著鼻梁滑下的一滴汗，鬼使神差地將它摸在薩卡敞開的衣領上。
    突然的親昵，令薩卡打個激靈，下一秒，在兩人視線對上的瞬間，略微尷尬的薩卡抓住書亞的手腕，嘴唇上前，輕輕的在其手腕內側落下一個吻，歉意地笑了笑，“對不起，剛才走神了。“
    “咳咳……“書亞掩嘴幹咳了兩聲，轉過頭時脖子都紅了，耳朵尖也跟充血似的，呼吸急促。
    薩卡微笑著揉揉書亞的頭頂，“乖！先在這裏等我。”說完站起來，將手槍別在後腰，向通道盡頭的金屬門走去。
    那門前兩個壯漢立刻露出戒備的神色，憤恨地盯著薩卡的眼睛。這時候他倆都認出來眼前的少年是誰了，還害他們在賭盤上輸了不少，堵在這就是為了揍人的。
    兩人得意地互望了一眼，其中一個將嘴裏咬著的煙嘴吐掉，火星兒恰好彈在薩卡腳邊，“你小子今天……”
    威脅的話還沒說完，那人隻覺得眼前一道黑影閃過，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整個人就好像是被炮彈擊中，巨大的身體朝後砸到金屬門裏，造成一圈人形的凹陷。他的鼻梁斷了，一陣難以忍受的酸楚倏地湧上來，接著是從麻木到劇痛的強烈轉換，在神智徹底昏迷前的瞬間，他唯一的感覺就是：好快，好痛。
    一招製勝的薩卡收回右腳，以左腳單腿直立的姿勢站在門前。在他的身後，是書亞毫不遮掩的欣賞目光。書亞看得出，薩卡並未用全力，估計力氣用了最多不到五成，否則對方絕不僅僅是鼻梁骨折這麼簡單，很有可能會因為頭骨碎裂而造成死亡！
    他還是不喜歡殺人——當這個意識傳入到書亞腦海的時候，薩卡的攻擊正轉移到另一個完全懵掉的壯漢身上。
    那人明顯打架經驗欠缺，在同伴飛出去的以後，至少呆滯了三秒才反應過來，立即大吼一聲：“你小子找死！”
    這時他顯然已經將與同伴商量的計劃，若兩人合擊不成，就等候引起眾怒的薩卡在被後方趕來的觀眾前後包夾的同時，一起出手的原則。他也是曾經混跡在地下一層的近戰格鬥者，喜歡憑借身高和體重的優勢，以重拳和泰山壓頂之勢重創對手。此時他腳下發力，一個大步跨到薩卡跟前，砂鍋大的拳頭帶著一陣疾風刮到麵前，狠狠朝書亞精致的臉上砸去。
    薩卡輕蔑一笑，迅速後退半步，在躲過拳擊的同時，右腿前傾，呈弓子步卡在男人身前，然後左手回收，右手肘迅速前擊，那人腰肋受創，痛得全身一縮，口中閉不住的口水順著嘴角往下淌，差點落在薩卡的臉上。
    身後書亞看得臉色一變，想也不想地伸手拽住薩卡的胳膊往後拉，同時擋在薩卡身前，衝到之前薩卡所在的位置，又用手中的Zeliska抵住對方的額頭……一係列動作，幹淨利落，總共用了一秒不到。
    薩卡看得大吃一驚。豐富的格鬥經驗是他明白，原來，書亞的實力也並未徹底發揮出來。之前的角鬥隻能算是熱身而已。他想了想，不知道為什麼覺得心情不錯，有種挖到寶的感覺。
    這時才回過頭來去看堵在門前的兩個家夥，一個痛到直接昏迷不醒，一個抱著肚子被槍指著頭，不管怎麼看都是個輸字寫在臉上，偏偏還不服氣，雙目瞪得快要吐出來，惡狠狠地看著書亞和薩卡。
    書亞往前走了半步，因為兩人高度落差，如果男人站直了他連對方肩膀都夠不著，所以他幹脆一腳踢到他的小腿上，用槍托砸到對方後腦，待男人徹底撲倒在地上後，他腳下使勁，直接踩碎了對手的頸椎。
    旁邊被撞斷鼻梁的那個歪著頭適時醒過來，跌跌撞撞想爬起來爆頭，薩卡手臂輕抬，食指輕扣扳機，砰砰砰！連續三聲槍響，撲麵的一股夾帶著火藥味兒的熱浪襲來，然後，是書亞陡然拔高尾音的咒罵聲：“真他媽見鬼！”
    薩卡嘴角抽了抽，忍笑忍得腮幫子都咬痛了。他將書亞轉過臉來對著自己，又用幹淨的袖子擦幹淨書亞臉上，因為近距離槍擊爆頭而飛濺地到處都是的鮮血和腦漿——某殿下的潔癖又犯了！
    兩個壯漢的擊斃，前後用了不到五分鍾。
    從薩卡短促、有力的攻擊，到薩卡麵不改色的槍殺爆頭，兩個人的近戰水平都到了常人想象不到的高度。至少，在後麵前仆後繼追過來想要討要說法的賭徒們眼裏，是絕不可能戰勝的。
    眾人就聽見“滴“的一聲，安全通道盡頭的巨大金屬門被打開，書亞和薩卡站在門邊，前方就是鬥獸場地下一層的外圍廣場。書亞突然回頭，默默地看了眼身後那幫魑魅魍魎，笑了笑，轉過身拽著薩卡就走了。
    留下一幫人傻傻地站在原地大眼瞪小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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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怎麼回到房間的，書亞已經記不清了。事後能回憶起來的，隻有廣場外那些眼冒綠光的家夥，突然看到他和薩卡出現在通道門前，立刻凶神惡煞的樣子。
    書亞發誓，他這輩子從未被那麼多麵目猙獰的惡心男人追過，什麼貴族範兒都扔在腦後了，隻剩下狼狽的逃竄。
    等現在好不容易回到房間，書亞“呼”地長舒一口氣癱倒在沙發上，連動根手指頭的力氣都沒有了。“這次真是被你害死了！”
    薩卡點點頭，歉意萬分地道歉：“對不起。“
    書亞動了動，眼皮微微掀開一些，盯著薩卡看了會兒，那意思好像很不舒服。
    薩卡猶豫了下，起身，把書亞從沙發上抱起來，輕輕放在床上躺好。然後低下頭，在書亞的額前親了下，問：“現在好點沒？“
    書亞閉著眼睛，就感覺溫熱的嘴唇在自己額頭上如蜻蜓點水般滑過，笑了，點點頭，“是好像好點了。不過不夠……“
    “那再來一下？“
    “可以考慮。“
    薩卡笑了笑，翻個身趴在床上，手肘撐在書亞耳朵旁，突然低低地說了句，“書亞，我喜歡你，“
    書亞張大嘴，連呼吸都忘了。
    因為兩個人靠得太近，溫熱的呼吸帶著令人心悸的麻癢噴在頸邊，書亞略微偏了偏頭，借著頭頂明亮的光線，可以看到薩卡包裹在黑色緊身衣裏的身體，琥珀色的眸子被遮掩在煙灰色的碎發裏。但仰起頭，還是能清楚看到那筆直的眉毛，細密的睫毛以及勾勒出臉部輪廓的完美線條。
    書亞突然覺得心跳很快。盡管他明確地知道薩卡的年齡，可他不懂。從這個介乎於男人與孩童之間的少年軀體，為何裏麵容納的是絕對強大且穩定的靈魂？
    在這個生物科技被無限濫用、複製的年代，人與人之間的欲望失去了傳承的枷鎖，性和暴力早就成為大多數人的本能。男人、女人，大人、小孩，人造人與機器，在鬥獸場這些渴望刺激與高潮的人眼中，所有被限製在道德規範以下的界限都在迅速模糊。
    就連告白這種事，都失去了曾經讓人覺得神聖且羞澀的意義。
    書亞作為在聯邦具有絕對身份權威的皇室貴族，從懂事開始就看到太多任性的肮髒與淫靡。可令他欣喜的事，當聽見薩卡說喜歡他時，琥珀色的眼睛裏看不出任何調戲、濫情的痕跡。
    猶豫了下，書亞控製住想要往上微翹的嘴角，動了動被薩卡箍在雙臂之間的身體，將手滑過對方下巴，充滿疑惑地問：“你喜歡我什麼？”
    薩卡眼睛彎成新月，臉上浮起溫情的笑容，語氣卻是無比認真道：“我說過，我想照顧你。”他右手輕撫過書亞稚嫩的臉頰，左手與書亞的其中一隻手糾纏在一起，掌心相貼。
    這不是兩人之間第一次親密接觸。可這一次，書亞清楚地感受到薩卡的手比普通人的更加纖細修長，而且指關節格外柔軟。但在柔軟中有似乎隱藏著無限的爆發力。這種矛盾的感覺，使他想起之前遞給對方的那把M500。優雅如淑女的外型，搭配如強盜般凶悍的活力。
    書亞的手輕微地抖了抖，迅速地有些失禮地收了回來。他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麼。幸好薩卡看上去並不介意。
    薩卡理解地笑了笑，安撫道：“其實你不用懷疑的。就算你沒錢、不是貴族，長得不漂亮，性格不好都沒有關係……我不會在意。我喜歡的不是這些。”
    書亞有些意外地看看他，偷偷摸摸胸口，“撲通撲通”地不知道跳得多快。
    薩卡握住他的手，從書亞身上下來側翻躺在旁邊，腦袋向後斜倚在胳膊肘上，“不管你的身份變成什麼樣，真正的書亞在這裏。“他指指書亞黑如濃墨的眼睛，”他好強，率真，直接。說話不會拐彎抹角，不忌諱什麼人或事；同樣他也很有修養，雖然偶爾語言過度直接而容易傷人，但我覺得這樣很可愛。“
    書亞茫然地看著薩卡的臉，有些失神。
    薩卡有趣地戳了戳他的臉，“他是我見過最好的，如黑水晶般晶瑩剔透。在這樣的人麵前，所有的肮髒齷蹉都藏不住，所以有些人怕他，誤會他，害他過得一直很寂寞。”
    “寂寞嗎？……“
    書亞的神智恍惚。他呆滯地盯著薩卡的唇角，鬼使神差地用手指輕輕劃過那道淺淺的弧度。
    長這麼大，從沒有人跟他說過類似的話。不含名利，沒有欲望，隻是單純地為他著想。這讓他有些飄飄然，身體如雲朵般沒有重量。腦子裏暈乎乎的……
    他輕輕地笑了笑，懶洋洋的，極放鬆的姿態，在昏昏欲睡前，突然用極低的聲音說了句，“我想吃蛋糕！要換抹茶口味的。”
    薩卡摟住他側腰的手臂倏地收緊，抱住，輕輕拍兩下，“有什麼要求，等睡醒再說。”
    “嗯，那你在旁邊陪我。”
    “好。”
    “再親一下好嗎？”
    “乖啦，睡吧。”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