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的，這些事不讓他的弟子去做，非要讓我這個外行來做，要是一不小心搞砸了，他可怨不得我。
    嘟囔一聲，我悻悻去了藥鋪抓藥，等再打理完他的小藥房，已是傍晚。
    一天就這麼過去了，我這麼累幫他做事，浪費我自己這麼多時間，他卻一點回報也沒有。心中多少有點不平衡，我一定要去問他拿點銀子當做報酬。
    我到了白遊笙門前，敲了敲門：“庸醫。”
    過了好一會兒，房間裏沒有人理我。我疑惑：白遊笙不在嗎？應該不是，他說他今天要好好休息，應該會一直在房裏。
    我又敲了敲門：“庸醫。”
    依舊，沒人理我。
    我不耐道：“你要是不說話，我就進去了。”反正他要麼是真的不在要麼就是同意了，我這不算貿然。
    我推門進去，隻見白遊笙倒在地上，一碗湯藥也潑在地上，他的手腕上露出他常年纏著的繃帶，眉蹙得厲害，嘴唇毫無血色，麵色蒼白虛弱，顯得他的身子更清瘦，還病怏怏的。
    我傻了眼，立馬大叫道：“來人，來人，叫大夫！”
    小二聽見我的大喊馬上衝了上來，見有人倒在地上，也是一驚，然後匆匆忙忙請了大夫來。
    我忙把白遊笙扶到床上，大夫來了之後，探了探他的脈象，一時房間裏的氣氛異常安靜，幾乎能聽到樓下的人的耳語，弄得我緊張兮兮的。
    我試探著小心翼翼地開口：“大夫，他……怎麼樣？”
    大夫沉吟一會，方緩緩道：“不要緊。公子隻是貧血，要多休養，多吃些補品，少喝些茶。比如白芍，當歸，熟地，何首烏，這些都對公子有益。”
    我鬆了一口氣，還好白遊笙沒死：“多謝大夫。”
    大夫謙道：“這是我分內之事，公子不必道謝。倒是這位……”他看看白遊笙，猶豫了一會，才遲疑道，“很像一個人。”
    “是醫仙白遊笙吧。”我接他的話。
    大夫忙頷首：“沒錯。公子你也這麼覺得？”我看著大夫，平靜道：“他就是。”
    大夫的表情不知道是驚訝還是驚喜，隨後歎了口氣：“醫仙救死扶傷，竟把自己折騰成了這個樣子，實在令人感動。”
    救死扶傷會貧血？我不懂，我沉默。
    大夫又嘀嘀咕咕說了些話，說白遊笙有恩與世人，這看疾的銀子就不收了，並且要我給他多吃些補血的藥，說完便告辭了。
    我坐到白遊笙床邊，手肘撐著大腿，手托腮，看著白遊笙蒼白的唇，緊蹙的眉，不禁輕聲道：“救人救到貧血，你真是奇葩。你平時也不管管你自己，弄得現在躺床上你開心了吧。我告訴你，你可得好好照顧你自己，要是醫仙重病逝世，老百姓多傷心。哈哈，不過也好，你死了我就不用再被逼著喝那些作死的藥，還不用幫你跑腿兒，這倒是好事。”
    我沒心沒肺笑著，白遊笙蒼白的唇動了動。
    我心頭一喜：“你醒了啊。”
    他沒有睜眼，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聲音虛弱：“陌上原來如此希望我死。”
    “希望你死剛剛就不會救你了！”我抱怨，“而且你死了更麻煩，要替你收屍，每年都要去祭你……哼，今天你這麼一說，倒像是你死了還得賴在我頭上，所以你不準死。”
    他褪下嘴角笑容：“知道了。你幫我端碗粥來，裏麵放些枸杞。”
    我應了他，起身往外走，輕掩上門。
    下了樓，看見掌櫃不在台前，我沒多留意，直接去了後堂。我叫廚娘放了些枸杞到粥裏，端著碗便走了。
    等我走到前庭，掌櫃已經回到台前，他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奇怪，大致是看到了什麼東西有些驚訝。我隻掃了他一眼，就上了樓。
    我推開門，白遊笙半躺在床上，低著頭不知道看什麼，連我推門進來了也沒注意，神遊天外，莫過於此。
    我喚回他的思緒：“白遊笙，粥。”
    他聞言抬起頭，見是我端粥進來，頷了頷首。我把碗遞給他，他闔目，一勺一勺吃起來。
    他的十指手腕出賣了他的身材，我皺眉：“你吃些大魚大肉又如何，瘦得跟個什麼似的。”
    他隨口回答：“你見過虎背熊腰的醫仙？”
    這確實沒有。“但是你太瘦了啊，一定是你營養不良。你說你一大夫，連自己的身體也照顧不好，何以顧蒼生？”
    他睜眼，又垂眸，最後再次闔目：“這也並非我的意願，這是沒辦法的事。”
    我深深歎了口氣，也沒再說什麼。
    白遊笙現在臥病在床，我也不好意思問他拿銀子，白白照顧了他一宿，我才倒在自己床上。
    酣然一覺，直至天亮，我才起床。與其說是自己起的床，不如說是被外麵喧鬧聲給吵醒的。
    大清早的，外麵怎麼這麼吵。我洗漱好，憤憤準備下去一探究竟，經過對麵客房的時候想起白遊笙現在虛弱得堪比半身不遂的人，還是打算先照顧一下他，熱鬧這種事什麼時候看不是一樣的，隻要沒結束，興頭還在，那就沒什麼分別。
    推開白遊笙的房門，白遊笙還在睡覺，他的睡顏安詳，上身的被褥微微起伏，我不忍心打擾他，輕輕闔上門。他睡得真死，外麵這麼吵也沒吵醒他。
    樓下的熱鬧繼續著，我遠遠看見一排人站在欄杆那兒不停向下眺望，個個往前擠，就不怕掉下去。
    我也擠了擠，沒擠成。隻好問旁邊一大漢：“老兄，你們看什麼呢？”
    那老兄一回頭，真把我嚇著了，果真是滿麵“春”風啊。他嘿嘿笑道：“還能看什麼，自然是看美人啊，看樣子還是西域的美人呢。”他隻匆匆說了一句，就繼續往裏邊擠。
    美人？我心一緊，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好像已經把“美人”這個範圍很廣的詞語縮小到成了個特定字眼兒。特定成什麼了，自然是配得上它的一個人。
    我艱難擠進了前排，隻見三個穿著奇異的人圍著坐在一張桌子旁，整個客堂除了掌櫃在角落記賬，就隻剩他們三個了，許多人堵在了客棧門口，驚歎不絕。
    這三人中間，有兩人穿著綠色的袍子，其中一個是女子，眉眼秋波暗送，卻總覺得有一陣寒氣。氣質成熟，花容月貌，臉的下半部被一塊麵紗遮住，更覺得風情萬種，美得令人移不開眼。還有一個是男子，輪廓剛毅，劍眉入鬢，麵容英俊，身姿挺拔，一股傲氣自他骨子裏無形散發出來，令人敬畏。
    最後一個人，我已經無法描述他的麵容了。我若是他，一定會蒙了麵再出來的！其實這人要是要蒙麵的話，有兩個因素。要麼是醜到不敢見人，要麼就是美到沒人敢見。而他，是屬於後者。我隻能說，與他相比，旁邊兩人，陪襯不如。
    他穿著一身淡紫色紗綢，手上戴滿了珠翠，在我眼裏一閃一閃的。我震撼地吞了口口水，這是要我傾家蕩產，也買不來一樣。
    這時，一雙如遠山似深潭的眼眸望了過來，目光相聚的一瞬間，我失了神。
    這是一雙很漂亮的眼睛，說它像深幽的潭水，其實是錯的。這是根本是沼澤，將人硬生生拖下去，深深沉淪，無法自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