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驚，真的震驚。
    該說一句三生有幸，久仰久仰嗎？我終於理解幾年前那些參加毒王大會的人為什麼都擺出一副前半生白活的樣子了，因為現在我也覺得我上半輩子都白活了，覺得以前的自己好像井底之蛙，從沒見過天空的廣闊……那時最令我不可置信的就是當時轟動整個武林的傳聞——那個武林裏赫赫有名的，人稱“毒花”，歲已耄耋卻精神瞿爍，鶴發童顏的老頭子鬼粟，在千塵染大會奪魁後，獨步當時還不算名聲顯赫的千鴆門，屈膝而跪，向天下宣布了這麼一個消息——他鬼粟，今生非千塵染不娶，非千塵染不嫁。
    我當時聽到這個消息，除了驚訝，最想做的就是笑。一個堂堂男子漢，去向另一個男子求親？還說什麼嫁給他也行……雌伏於人身下嗎？虧他做的出來。
    自這一“壯舉”之後，千鴆門可算是踏出了走紅的第一步。
    無數千塵染的傾慕者蜂擁而至，那時鬧得可厲害了。從原來僅僅是限於毒壇的波動，到後來整個武林都沸騰起來了，可謂江湖之潮，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嚴重的秩序混亂。
    好像對一個完美的人的嫉妒，也是從此開始的吧。
    最後這一場轟動武林甚至可以載入史冊的一次混亂，全在一夜之間結束。
    被那場如同血海般的殺戮深深震撼到的一個幸存者，瞪著大大的眼珠子，眼神裏閃爍著一種幾乎崩潰卻滿是癡迷的光，顫抖道：“紫衣碧眸，無與倫比，好像天降紫羽，如舞九天，好不優雅，盡展風華……鴆羽劇毒，即觸即斃，死於華麗，未嚐不是享受……”然後，他就死了。
    緊接著，第二日，千塵染便昭告江湖：若再有人抱著如此心態踏進千鴆門一步，殺無赦。
    什麼心態？自然是想抱得美人歸那種了。
    有許多黑白道人士見不過千塵染的囂張，便說要前去討伐，但他們都沒有回來。
    約莫三日，他們的屍首被一個月貌花容的女子和一個英俊冷清的男子用馬車運了回來，他們對著眾人瞪大的眼睛，麵無表情道：“門主說過，不要去打擾他。”
    那兩人走後，華山派掌門才有些遲疑緩緩掀開車簾。
    不出所料，一車屍體。
    隻是這車屍體，無一例外的，他們統統都瞪大了眼睛，裏麵，滿是迷戀的癡狂。
    不過也從此，千鴆門被扣上了“魔教”的稱號，千塵染更是在武林中有了極大地位，漸漸成為了一個類似於武林傳說的人物。
    ——我為什麼知道這事？因為我當時在場啊！說實話他們真不懂得欣賞，剛剛那個女子鳳目婉柔，雖然冷氣確實大了些，但確實是婉柔，膚若凝脂，身姿綽約，要是氣場稍微暖一點，風情萬種真不是說說而已，估計當今皇後都沒她漂亮，說是天下第一美女全不為過。
    那時候看了看那些武林中人注意的焦點，馬車裏的屍體，我不記得當時是怎麼唾棄那些癡迷的眼神了，聯想到鬼粟願雌伏千塵染身下，就一股惡寒，尊嚴可是男人的第一命根啊。
    但現在，我都懂了，人生在世若是能得此人，男子雌伏又如何，懦者舍命又何懼！
    “你放開他，本座便饒你一命，”千塵染的語氣也和那個女子一模一樣，都是淡淡的毫無感情，雖然聽著真的很淨耳根清腦神，但我想聽有感情一點的啊！
    用匕首抵著我脖子的漢子大笑幾聲：“就算我放了他，你又豈會饒我？”他的語氣頓時猙獰萬分，我聽著簡直像來自地獄深淵的鬼畜：“反正都是死，倒不如拉上別人一起！”
    脖間一痛，下頷被人用冰涼的刀刃抬起，一股寒涼沁入喉間，讓我冒了一身冷汗。
    “本座雖清理門戶毫不留情，但何時背棄過承諾？君子一言快馬一鞭，你放開他。”千塵染一直都站在那用一種淡到在風中甚至有些微弱的聲音說著話，傳入耳裏卻是清晰無比，一種毋庸置疑的語氣。
    漢子聞言似乎有些動搖，握住匕首的手稍鬆動了一下。
    也就是這一刹，千塵染已出現在我麵前不到一尺的地方，讓我對上了一雙深邃無底而眸光如清澄潭水般的眼眸。很漂亮的一雙眼睛，像初更時兀自展其光華風采的曇花，能看到的，隻是它的韻，它的美；像群蝶流連的花海，也讓我流連，不知往返的路該如何走，深深地沉迷其中……
    脖間的束縛突然消失，隻聽見後方“嘭”的一聲響，是漢子狠狠撞在了牆上。
    千塵染解了我的穴，對漢子道：“你去巫毒山莊找鬼粟，報出本座名號，他自會給你解藥。”
    漢子怔怔諾了聲，好像很驚訝千塵染真的放過他了，不顧傷和風雨，連爬帶滾出了去。
    千塵染看我一眼，一雙深邃的眼睛像逶迤萬裏的連山，似深幽難測的湖水，永無止盡地蜿蜒，纏綿。即使不帶任何的感情，也深深勾住人的魂魄，就算是一見傾郎心的女子魅眸，與之相比，倒隻像是粉墨登場的庸脂俗粉，隻有刻意的妖豔，沒有他的清秀，清美，倒不如閉著的好。
    他拿出兩個瓶子，放到我麵前：“適才有人要我給你。白色瓷瓶裏的，再服用四十八天，羊脂玉裏是亂紅之蕊。”
    “哦……”我拿過兩個瓶子，揣好，“那他呢，要走了？”
    “或許。”
    “啊……去哪啊？”不可遏的有些失落，美人還沒細細品過呢，就走了。
    “本座不是信使。”
    “……你遇見他時，他還好吧？”沒被劈死吧？這可就欲斷人腸了。
    “活蹦亂跳。”千塵染並不打算馬上就走，他闔上長睫，靜養調息。
    高人就是不一樣，什麼時候都想著練功。
    但你在這練功，考慮一下我的心情啊！快緊張死了，千塵染是什麼人？人人夢寐的武林神話啊！說真的，看到翩飛的紫衣那一刻，我這春心都快跳出來迎接他了，當真是風韻非凡。
    手托腮，大膽而小心翼翼地細細打量著曾經嫉妒過的人。
    我以眼勾畫他的輪廓，看長又濃的睫毛，隨意紮著卻完全不覺得淩亂的柔發。紫紗輕鋪在他鼻梁上而更顯他鼻梁的高挺，至於紫紗以下的容顏……總之耐人尋味。且說現在能看見的部分，千塵染的眼鼻是端正到精雕細琢也無法比喻的，若是容顏也有物極必反一說，那麼他的臉一定是嚴重扭曲的。
    大概過了一盞茶時間。
    千塵染突然抬起長長的睫毛，嚇了我一跳，心裏小恐龍撞地就像是偷窺被人家發現了似的，誒等等，為什麼要說偷窺？
    他瞟我一眼，這個動作眉眼竟然有些熟悉：“看夠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