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六)當時共我賞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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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引著聆月進屋來,屋裏隻餘一室燭光,窗子微微敞著,一縷月光斜斜地擠了進來。
“姐姐深夜來此,可是有事兒?”盡管如此,對聆月,我心裏仍繃著根弦。
聆月嫣然一笑:“純兒累了?幾年不見,白日裏也沒與你說上幾句話,我特來與你說說話兒。”她說著,目光卻瞟向那微微開著的窗子。
“雖然天熱,但這毓秀宮向來寒涼,純兒還是莫要太過貪涼的好。”她邊說邊走近伸手將窗子關緊了。
“是,姐姐說的是。”我輕聲道,“姐姐,這幾年,你過得可好?”
她微微一頓,笑道:“嗯,最初的日子我很是想念南陵,想父王、母後、哥哥,想與你一起捉蟲捕蝶的快樂日子。後來……後來我也就習慣了。純兒,你呢,過得可好?”
“嗯,我過得很好,卻也乏善可陳。我在城北置了座宅子,在集市賃了間鋪麵,做些糕點營生。後來,輾轉碰到了阿五和阿牛,哦,就是那次劫我們銀子的那兩個少年。他們如今買了片竹林,靠著做竹器營生呢。我在他們那裏住了一陣子,不久前,羿找到我,我便隨著他回京了。”我笑了笑。
她捉住我的手,“嘖嘖”直歎:“純兒受了不少苦吧,瞧這雙手,都磨出繭了。”
不知為何,我心裏卻有些抵觸她的觸碰,不著痕跡地抽回了手。我暗暗歎息,我對她又何嚐沒有防備抵禦呢?
“華哥哥怎麼舍得讓純兒受這些苦呢?”她仍是盯著我的手看,眼睫重重,看不清她眼裏的神色,“我明兒見了華哥哥,一定替你討回公道!”
“不,不用了。”我慌忙阻止,“慕清華並不知我回京了。我……不想讓他知道。”
我在心裏盤算著該怎麼向她解釋我與慕清華之間的種種,卻不料,她並不追問,隻是黯黯道:“你這是何苦呢?”
“姐姐,你這次來,可以呆多久呢?”我笑著轉移話題。
“純兒,你莫不是才見我就要趕我走吧?”她佯怒,“趕明兒我也替你張羅一門北夏的親事,讓你嚐嚐思鄉的滋味。”
“姐姐誤會了,我隻不過想多做幾樣糕點給姐姐嚐嚐。”她雖是佯怒,我卻有些疑心她真存了替我找一門遠親的心思。我生恐她再就著這個話題說下去,隻得強笑著解釋。
她笑了,燭光映到她的臉上,使她的臉部柔和了許多。又閑聊幾句,她伸手掩口打了個嗬欠:“我回去了,純兒早些歇著吧。”
我忙起身,拎了個宮燈走在前邊引路。她笑了笑,也不推辭,起身跟在我身後。我們一前一後走在靜謐的甬道上,一路無話,月光將我們的影子拉成長長的孤寂。我與她,不知為何竟變成了這般相顧無言的模樣。
待我折返毓秀宮時,已近子時,毓秀宮卻燈火通明,遠遠便見香雪在宮門口左顧右盼,不待我走近,她已飛快地走了過來:“小姐,你去哪兒了?”
我驚疑不已:“出什麼事兒了麼?”
“殿下來找你,我才發覺你不在屋裏。你這是去哪兒了啊?”
“我送公主回聆月宮了。”
香雪突然跪了下去:“小姐,我睡得太沉了,對不起……”
我拉住她,凝眉:“香雪,你怎麼又這樣?”
“純兒,你去哪兒了?”淩司羿不知從哪冒了出來,滿頭的汗。
“羿,你怎麼來了?怎麼弄得滿頭的汗?”
“大半夜的,你不好好歇著,瞎跑什麼!”他卻沉了臉,冷冷地說。
“我……我並沒有亂跑。公主剛剛來了,我送了送她。”
“你們都是幹什麼的?欺你們的主子軟弱可欺麼?你們好好地呆在屋裏睡大覺,卻讓你們的主子半夜去送客,這是哪裏的規矩?”他卻似乎更加怒了,聲音雖不大,卻又沉又冷。周圍宮女宮人跪了一地。
我咬了咬牙,心一橫,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袖:“羿,你別生氣了,是我想多與姐姐多呆一會兒的。”
他垂眼看了我一眼,拉了我的手便朝屋裏走去。
我垂首立在屋裏,心砰砰直跳,身子輕輕顫抖起來,屏住呼吸,雙手緊握,不敢抬頭看他。若眼光能化做羽箭,我身上定然被射成了個荊棘人了。
良久,他卻低歎一聲,起身走到我身邊:“罷了,你先歇著吧。”
我終於敢抬頭望他,疑道:“你果真不生氣了?”
“你也不是真正在乎,我生不生氣打什麼緊?”大約我的模樣太過於諂媚,他有些好笑地看了我一眼。
“誰說我不在乎了?”我瞥了他一眼,小聲嘀咕。
他眸光一閃,望住我:“你果真在乎?”
“我唬你做什麼!”
他猛地一拉,我狠狠地撞進他懷裏,他長臂一收,勒得我喘不過氣來。我使勁往外推他:“你幹什麼!放開我!”
他禁錮我的雙臂微微鬆了鬆,垂首在我耳邊,低聲道:“我剛剛讓你害怕了麼?你放心,純兒,我以後再也不衝你發火了。”
他溫熱的呼吸噴到我耳跡,讓我不由得渾身一顫。
他適時地鬆開我,很高興的樣子:“純兒,在宮裏,你不要亂跑,想去哪裏要跟我說,我帶你去。我走了,夜深了,你快些去歇著。”
我怔怔地看著他瀟灑地揮了揮手,朝我展露一張俊美的笑顏,轉身遠去。
“小姐,睡吧。”不知何時,香雪進了屋。
我依言躺在床上。閉上雙目,一顆心猶自砰然,不由得暗自歎息,今夜可真熱鬧,各路人馬一一登場,各自說著我或懂或不懂的唱詞,隻可憐我的小心髒,被迫曆經各種驚惶、不安、緊張情緒。
“小姐,我還是睡這榻上吧,有什麼事兒,你也好喚我。”香雪邊替我搭了條薄衾在身上,邊低聲道。
我扯了扯唇角算作回答。
曾經那樣簡單快樂的日子,曾經那樣單純善良的人,曾經那樣純粹深厚的情誼,曾經那樣相互依賴的心……都隨著時間溜走了。可讓我們改變的,到底是時間?是宮牆?還是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