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五十)餘暉脈脈故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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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阿五的小竹樓裏住了下來。我主動承擔起收拾屋子,準備一日三餐活計。阿五和阿牛自是不肯讓我幹這些活計的,每次都留下一人來照顧我,還不知從哪裏找了些書來給我解悶。每日緊張兮兮地注視著我的動向,生恐一不留神,又被我搶了什麼活計了。後來,經我一再地強調,這些活兒並不能難為我,相反,有些活做,讓我覺得日子過得充實些。於是,我一步步把收拾屋子和準備飯食的活兒攬下了。
阿五編織手藝好,再精巧的竹器,他都能編出來。而阿牛,天生一副生意人的材料,能將阿五編好的東西賣個最好的價錢。有一日,我突發奇想,隨手在阿五做的竹盞上畫了一株墨菊,用蠅頭小楷題了一句應景的詩。阿牛看後,眼中大放異彩,拿了到集上去賣,竟然賣了個好價錢。自此,我又多了一項工作,便是畫一些畫稿,題幾句應景的詞句,讓阿五照著模樣雕在竹器上。東西經這麼一折騰,倒也顯得精致高貴起來,阿五便專刻在一些精細的器皿上,賣的價錢,自然不是普通竹製器具所能比的。
日子過得飛快,天氣漸漸熱了。阿五和阿牛早早地便伐了很多竹子,劈成薄薄的蔑片,放在滾水裏煮了,隻待多做些竹席、竹枕地拿去集市上賣。
這日,天氣晴好,清風輕揚。一早,阿牛望著兩個竹筐直皺眉。我笑問:“阿牛,怎麼了?”
“唉,你可不知,我今兒本來答應臨村的三叔給他幾個竹筐的。可昨兒劉員外家派人告訴我,他家訂做的竹席竹枕今兒就要。可你瞧,我規整了這半天,還多出這兩個筐來。”
“三叔家在哪兒?我幫你送去吧。”前一陣子,有人訂做了一套茶具,這幾日阿五一早便到竹園去尋合適的竹子。
阿牛看了看那筐,又看了看我,猶疑不定。
我拍了拍手:“我還沒去過集市,你就當帶我去逛逛。”說著,便去拎那兩個竹筐往外走去。阿牛見我如此,也隻得挑著滿滿的一擔東西尾隨而出。
餘暉漫天的時候,我們終於回來了。來回走了二十幾裏地,著實累得慌。遠遠地看著餘暉下的小竹樓時,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歡喜起來:“終於快到了。”
“純小姐,累了?還是讓我來背你吧。”一路上,阿牛已數次提議由他背我回來,都被我拒絕了,竟還不死心。
我斜了他一眼,並不理會他,腳不停地朝著竹樓邁進。
阿牛無奈,隻默默地跟在我身後。他雖然長了一張巧嘴,在我跟前,卻異乎尋常地嘴笨,導致他除非萬不得已,否則基本不與我交談。我搖頭暗歎,他心中覺得愧對於我,當日那個持著刀子抵住我後腰的少年,便是他。
小樓越來越近,卻見阿五立在庭前,左顧右盼。見了我,立即便迎了上來,上上下下將我打量了個遍:“小姐,你可回來了!可沒傷著哪裏吧?快進屋,有人尋你來了!”說著,又沉著臉瞪了阿牛一眼,阿牛心虛地垂下頭去。
“誰找我?”
“純兒!”
我擰眉,越過他,正要進屋,一個清亮的男聲便傳進了耳朵,一個頎長俊逸的身影立在門檻處。未及細看,身子便被一雙修長的手臂緊緊地箍住了。
我不由得掙了掙,未能掙脫,隻得揚聲道:“你先放開我,淩司羿。”
環住我的手臂鬆了鬆,我後退一步,訕笑:“你回來了?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說完,我的身子不由得抖了抖,抬眸,果見他俊臉陰沉得可怕。
我不敢看他,幹脆眼一閉,往門檻上一坐,捶著兩腿:“累死我了。阿五,我餓了!”
阿五和阿牛聞言,忙不迭地應了一聲,飛快地鑽進了廚房,很快便聽到了鍋碗碰撞的叮咚聲。
“淩司羿,你不覺得這聲音很好聽麼?”
“什麼?”他臉色仍是不好,回答起來語氣硬硬的,像石頭。
“鍋碗碰撞的聲音啊。”
“為什麼跑到這裏來了?那兩人是誰?你如何識得他們的?”
“他們一個叫阿五,一個叫阿牛,我曾經在他們落迫的時候給過他們一錠銀子,他們想報答我,便答應我住在這裏。這裏很好,風景怡人,人情純樸,幹淨舒適。淩司羿,我在這裏過得很好。”
他歎了一口氣,朝我伸出一隻手來。
我抬頭,不解地望他。
“起來,地上涼。”他說,臉色仍是陰暗。
我伸出手,剛剛一碰觸,他便緊緊地握住了,將我拉了起來,一起進了屋。我坐下來,才敢抬眼看看他。他瘦了些,也黑了,身上仍有風塵仆仆的味道,卻並不影響他的俊美。他俊美狹長的眼微眯著,長眉微擰,我知道他仍是生氣。我不知道他在氣什麼,氣我不告而別麼?可在當時那種情況下,我確實無法向他道別。
這時,阿五端了水進來,小心翼翼地望了一眼淩司羿,輕聲道:“小姐,你先洗洗臉,飯一會兒就好了。”
我微微一笑:“多謝了。”
淩司羿伸手在水盆裏探了探,擰眉:“這麼滾燙,再弄些涼水進來!”
我拉了拉他的衣襟,衝阿五道:“就這樣吧。多謝你。”阿五慌忙退了出去。
淩司羿抿了抿唇,親自擰了帕子遞給我,皺了眉做出嫌惡的模樣:“快擦了,髒死了。”
我也懶得跟他計較,毫不客氣地接過帕子,將臉細細地抹了,頓時,便覺得汗膩的皮膚清爽起來。洗完臉,又在水裏將手也淨過,不禁喟歎出聲。
我舒服地靠在椅背上,伸直了腿,轉臉看向一旁默不出聲的淩司羿。一縷陽光透過門框射進來,映在他的臉上。他的麵無表情的臉上像鍍了一層金,精致得跟阿五雕出來的人物一般。他臉上有細細的塵土顆粒,在陽光下像撒了幾顆金粉。我不由自主地起身擰了帕子遞給他。
他擰著眉接過,胡亂在臉上抹了兩把。
“淩司羿,你不高興?你嫌這是我洗過臉的水?我讓阿五給你重新打一盆過來便是。”我扯過帕子,正要出聲喚阿五,他倒先出聲了。他說:“我嫌你做什麼,在戰場上,時常幾日洗不上臉。”
“那你擰著眉板著臉做什麼?這次仗沒打贏?你有氣可不要在這裏撒,這是阿五家啊,咱們這樣支使主人家已是無禮了。”我嘟嘟嘴,轉身陷在椅背上,慵懶地閉了眼。
半晌無人應聲。我卻感到一種無形的壓力,這種壓力感越來越強烈,讓我的心倏地提了起來,最終我隻得睜開了眼睛:“你盯著我做什麼?我身上有什麼不妥?”
毫無意外地,我一睜眼便看到他狹長的雙眼死死地盯著我,像是要把我看出一個洞來。見我睜了眼,他倏地一笑,拖長了聲音道:“你倒是過得很愜意啊——”
我抿嘴笑笑,正要答話,他的臉卻陰沉了下來:“隨我回去。”